朱允炆派去的人,是个精干的亲随,寻到那些江南商户的主事们聚着的客栈。
进门时,商户们正低声商议着联络亡命徒的细节,见有人进来,都停了话头。
那亲随也不绕弯子,朗声道:“殿下有话,让诸位听好了。”
众人忙起身听着。亲随道:“殿下说,你们想动万民商会的军资,那是自寻死路!那是蓝玉的军需,动了便是犯了军法,满门抄斩的罪过!”
他目光扫过众人,又道:“殿下劝你们,赶紧收了这心思,安分守己做买卖。若执意胡来,将来事发,莫说殿下保不住你们,便是江南老家的亲眷,怕也难逃干系!”
为首的掌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嗫嚅道:“我等……我等只是一时气急……”
亲随冷哼一声:“气急也不能拿身家性命开玩笑!殿下的话传到了,你们好自为之。”说罢,转身便走。
商户们面面相觑,先前的狠劲泄了大半。
那烧军资的念头,原是被逼出来的险招,如今被朱允炆这话点醒,才觉后怕,当下便不敢再提,只愁眉苦脸地另寻出路去了。
蓝玉那边,自上回被朱允炆等人算计,险些吃了朝廷的罪责,心里便记下了仇,与朱允炆算是水火不容了。
只是蓝玉虽恨,却也耐着性子,不曾主动挑事。
他在营中传下号令,严约束手下士卒:凡出营者,须守高丽地面的规矩,不得滋扰百姓,不得与王府人等争执,更不许在外惹是生非。
一日,有两个小兵在市集上与王府的仆役起了口角,险些动了手,被巡营的队官撞见,当即捆回营中。
蓝玉升帐理事,见了这二人,脸色铁青,拍案道:“本帅早有号令,教你们安分守己,偏要作死!如今正是敏感时候,些许小事若被人抓住把柄,奏到朝廷,我等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喝令左右:“拖下去,各打三十军棍,以儆效尤!再有敢违令生事者,休怪本帅刀下无情,定斩不饶!”
众军见主将动了真怒,个个心惊,再不敢放肆。
蓝玉这般约束,一来是怕再被朱允炆等人抓住错处,二来也是想稳住阵脚,免生祸端。
只是那股子与朱允炆的怨怼,却在心里越积越深了。
朱允炆这边,与韩月正紧锣密鼓地筹谋。二人在密室里商议,朱允炆沉声道:“高丽地面终究不是长久之地,白莲教的教众聚在此处,早晚是个隐患。”
韩月点头:“殿下说得是。如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教众留在这儿,稍有不慎便会走漏风声。依我看,不如往倭岛转移,那边离着远,且局面纷乱,正好藏身。”
朱允炆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尽快安排,挑些精干的教众,先探探路。船只、粮草都要备足,分批动身,莫要惊动旁人。”
韩月应下:“殿下放心,教中自有联络的法子。我会让他们扮成商贩、渔民,悄悄渡海。倭岛那边,早有教众在彼处落脚,接应起来不难。”
二人又细细商议了转移的路线、时机,还有沿途的应对之策。朱允炆再三叮嘱:“此事务必隐秘,若被蓝玉或是辽东那边察觉,怕是要生出变数。”
韩月道:“殿下宽心,我会亲自盯着,定不叫出半分差错。”
自此,白莲教的教众便开始暗中收拾行装,一批批地趁着夜色,登上早已备好的海船,朝着倭岛的方向去了。
朱允炆与韩月则在王府中静候消息,只盼着这步棋能走得稳妥。
自倭国被辽国公常孤雏荡平之后,那国里的子民,尽数被押去深山里挖银矿、金矿,没日没夜地做活。
这些倭人虽是囚徒,却也得吃喝拉撒。
每日里要耗的粮食、咸菜,还有些粗布衣裳、简易工具,数量着实不少。
辽东的商人眼尖,见着这里头的商机,便纷纷驾船往倭岛去。
他们运去的糙米、腌肉,在矿上能卖出翻倍的价钱;粗布、草鞋,更是成了紧俏货。
倭人没银子,便用挖出来的碎金、散银抵账,商人们收了,带回辽东便能换成现银。一来二去,个个赚得腰包鼓鼓,眉开眼笑。
这些辽东商人,多是万民商会的人,借着辽国公的势,在倭岛地面上畅通无阻。
矿场的管事也乐得与他们交易,彼此互利,把个倭岛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江南商户若是早些知晓,怕是也要眼热,只可惜他们如今被困在高丽,还没摸着倭岛的门路。
朝廷那边,也有针对性的移民章程,要把大明的百姓迁去倭岛落户。
毕竟,一块土地打下来,若没有自家百姓住着、守着,日子久了,怕还是会变回原先的模样。就像荒田无人耕,终究要长草一般。
故而这移民计划,实在是必要得很。
官府便出了告示,凡愿去倭岛的百姓,官府给盘缠,到了那边分田地、给农具,头三年还免赋税。
消息传开,有些在本土过活艰难的农户、匠人,便动了心。
一家家收拾行囊,跟着官船往倭岛去。到了地方,先搭起棚屋,开垦荒地,慢慢便有了村落的模样。
朝廷这般做,无非是想让大明的百姓在倭岛扎下根,将那片土地真正变成大明的疆土,免得日后再生变故。
这心思,与当年开拓边疆的道理一般,都是为了长久计。
这便给了朱允炆与韩月可乘之机。二人看在眼里,暗自计议,要借着这移民的空子,把白莲教教众悄无声息地送进倭岛。
韩月便传令下去,教众们都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把那些标识身份的物件尽数收了。
有手艺的便扮成匠人,带家眷的就装作农户,混在官府组织的移民队伍里。
移民队伍人多眼杂,官府查验虽严,却也难辨每个面孔的底细。
教众们低着头,跟着大溜走,报上假名,领了盘缠,便随着官船一同出海。
到了倭岛,移民们被分到各处村落,教众们也跟着散开,或种田,或做活,与寻常百姓一般模样。
地方官忙着安置移民,哪能逐个细查?这般一来,白莲教教众便借着移民的由头,稳稳当当地在倭岛落了脚,神不知鬼不觉。
朱允炆与韩月见第一步成了,都松了口气。
这倭岛地面,既有大明百姓,又有矿场囚徒,鱼龙混杂,正好藏住这些教众,为日后做些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