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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幽州壁

汉水南岸襄阳城头,慕容友,大燕国范阳王,身披他那标志性的“镇岳”明光铠。

玄甲上的燕山浮雕,在清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微光。

他如山岳般,屹立在垛堞之后,一双沉静如深潭的眸子。

正透过弥漫在,城下汉冮上的淡淡晨雾,凝视着远方。

那里,曾是肥沃的农田,如今已化为一片焦土。

更远处,地平线上,一片移动的、颜色驳杂的“乌云”,正在缓慢而地蔓延过来。

那是阿提拉麾下的匈人联军,夹杂着被征服的哥特人、阿兰人以及其他仆从军。

他们不像大燕军队,那样旗帜鲜明、阵列森严。

却自有一股蛮荒、混乱,而又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如同席卷草原的蝗群,所过之处,生机尽灭。

风从北方吹来,带来了,隐约的马蹄轰鸣。

以及一种混合着牲畜膻气、皮革,和某种腐坏气息的异味。

城头上,是值守了一夜的,“幽州铁壁军”士兵们。

尽管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紧握着,手中的弓弩或长矛,身体紧绷,如即将离弦的箭。

他们信任他们的王,信任这座,由慕容友一手打造的“铁壁”。

慕容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那块,来自燕山的孔洞奇石。

冰凉的触感,让他纷杂的思绪,稍稍沉淀。他已经在此,坚守了十七个昼夜。

凭借襄阳城高池深,以及城外精心构筑的,“铁蒺藜”纵深防御网。

那些看似松散的营垒、壕沟、矮墙,在过去的,十几天里……

如同贪婪的巨口,吞噬了无数,匈人仆从军士兵的生命。

然而慕容友心中,没有丝毫轻松,他深知,之前的战斗虽然激烈。

但阿提拉的主力,那些真正的匈人核心骑兵“苍狼卫”,并未全力投入。

对方像是在试探,在用仆从军的鲜血,消耗守军的精力、箭矢和守城器械。

这是一种冷酷而高效的战术,彰显着那位“狼主”,对生命的漠视和对胜利的自信。

“王爷,”身旁,一位脸上带着,冻疮疤痕的副将低声禀报,声音因缺水而沙哑。

“昨夜,‘游弈骑’回报,敌营后方有大规模,骑兵调动的迹象。

看方向……似乎是朝着,东南侧的‘狼吻谷’去了。”

慕容友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狼吻谷是襄阳城防御体系的,一个相对薄弱点。

地势较为开阔,适合骑兵突击,他之前在那里布置了重兵和大量的陷马坑、拒马。

但若敌军,不惜代价猛攻,压力会非常大。

更重要的是,狼吻谷若被突破,匈人骑兵便可长驱直入。

威胁襄阳城的侧翼,甚至切断,通往襄阳城的粮道。

“传令,”慕容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命狼吻谷守将,慕容农提高戒备,弩箭、滚木礌石加倍配给。”

“另,从城中预备队中,抽调一千弓弩手,即刻增援狼吻谷。”

“是!”副将领命而去。

慕容友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蠕动的“乌云”。

静默的坚守,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每一支射出的箭矢,每一块投下的擂石,都在削弱着,这座城市的防御力量。

而敌人,似乎拥有,无穷无尽的后备兵源。

他能感觉到,那张由阿提拉编织的巨网,正在缓缓收紧。

襄阳城如同一块,被投入激流中的礁石,看似稳固。

却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水流疯狂的冲击与侵蚀。

他想起被牵制在江东,与冉闵对峙的兄长慕容恪。

想起龙城皇宫中,那位日益多疑的皇兄慕容俊。

想起朝中那些,只知道争权夺利、克扣边镇粮饷的蠹虫慕容评。

一股深沉的疲惫感,混合着对家国命运的忧虑,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不能倒下,他的脊梁,就是荆襄,乃至整个大燕北疆的支柱。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中那股,属于慕容氏的高傲血液再次沸腾。

无论如何,只要他慕容友,还有一口气在,襄阳城,就绝不会陷落。

这是他的信念,也是他的宿命。

第二幕:雷霆怒

就在襄阳城正面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同时。

一支数量约四千人的精锐骑兵,正如同幽灵般。

沿着山脉的隐秘小路,以惊人的速度,向襄阳战场侧翼迂回。

为首一将,身披“飞鹰逐日”金漆明光铠。

头盔上的金翅大鹏鸟缨饰,在疾驰中烈烈飞扬。

他面容俊朗刚毅,一双“凤目重瞳”,此刻精光四射。

正是绕过竟陵城,星夜兼程赶来增援的,吴王慕容垂。

他的坐骑“紫流星”四蹄翻飞,如同踏着紫色的流火。

显示着其主人,内心的焦灼,以及沸腾的战意。

“三哥撑得太苦了!”慕容垂对身旁,并肩而行的长子,慕容令说道。

他的声音在风中,被扯得有些破碎,却依旧清晰。

“阿提拉这条老狼,狡猾得很,用杂胡的血,来耗我大燕精锐。”

“其主力却引而不发,再这样下去,襄阳的士气,迟早被拖垮!”

他接到慕容友的求援信,还有慕容恪的严令后。

便立刻点齐麾下,最精锐的“狼鹰骑”出发。

他深知襄阳的重要性,更了解慕容友的风格。

若非情势万分危急,这位以沉稳着称的“铁壁王”,绝不会轻易求援。

“父王,我们直接冲击,匈人主阵吗?”年轻的将领跃跃欲试。

慕容垂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不,打蛇打七寸。”

“阿提拉不是喜欢,躲在后面看戏吗?那我们就去把他的戏台子掀了!”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匈人大军,侧后方的某个方向。

那里旗帜较为集中,且有大量的辎重车辆聚集,“看到那片营地了吗?”

“那里必然是敌军,一处重要的后勤节点,甚至是某个仆从军首领的驻地。”

“传令下去,人衔枚,马裹蹄,再靠近五里,听我号令,直插其腹心!”

慕容垂用兵,深得“疾如风,侵掠如火”的精髓。

他从不拘泥于战法,善于在运动中寻找战机,给予敌人最意想不到的致命一击。

半个时辰后,匈人大军侧后方,隶属于哥特仆从军统帅,瓦拉米尔的一部。

他们正沉浸在一种,相对松懈的氛围中,负责看守部分粮草和掠夺来的财货。

认为身处大军保护之下,安全无虞,士兵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篝火旁。

咀嚼着干肉,用蹩脚的拉丁语,或哥特语交谈着。

偶尔将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向那些被掳掠来的、衣衫褴褛的汉人奴隶。

突然,大地开始微微震颤。起初,很多人以为是,己方骑兵的调动。

但很快,那震颤变得剧烈,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

伴随着一种,低沉而充满杀意的嗡鸣声,由远及近,迅速化为席卷一切的雷鸣!

“敌袭!”凄厉的警报声刚刚响起,便被更猛烈的浪潮所淹没。

地平线上,一道金色的洪流,骤然出现!

以慕容垂为锋矢,“狼鹰骑”如同神兵天降,在阳光下闪耀着,令人窒息的寒光。

没有警告,没有试探,只有最纯粹、最暴烈的冲锋!

“狼鹰骑,随我破敌!”慕容垂一声怒吼,声震四野。

手中“断岳槊”平举,人马合一,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

瞬间便撕裂了,哥特人仓促组织起来的,第一道防线!

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哥特士兵手中的盾牌和皮甲,在“断岳槊”无坚不摧的锋刃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慕容垂的槊法刚猛霸道,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巧。

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找到敌人的破绽,或是咽喉,或是心窝,效率高得吓人。

跟随着他的“狼鹰骑”们,同样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这些由慕容垂亲手训练出来的百战精锐,不仅个人武艺高强,更擅长配合作战。

他们以慕容垂为核心,如同高速旋转的杀戮旋涡,将敢于阻挡在前的绞得粉碎。

哥特人的营地,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们试图抵抗,但面对如此迅猛、强悍的突击,任何组织防御的努力都显得徒劳。

战马受惊,四处狂奔,士兵们惊慌失措。

有的试图拿起武器,有的则本能地,向后逃窜。

火焰从被撞翻的篝火堆蔓延开来,点燃了帐篷和辎重,浓烟滚滚,更添混乱。

瓦拉米尔本人,正在自己的大帐中饮酒,听到了外面的骚动。

他刚冲出帐门,便看到那面耀眼的“飞鹰逐日”帅旗,如同死神的请柬。

正向他的方向急速逼近。他英俊而略带屈辱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是慕容垂!那个重瞳的魔鬼!”他失声惊呼。

再也顾不得贵族的尊严,在亲卫的簇拥下,仓皇地向主力大军方向逃去。

慕容垂的目标,并非瓦拉米尔本人。

他深知斩杀一个,仆从军首领意义有限,反而可能激起,其部众的死战之心。

他的目的是破坏,是制造恐慌,是告诉阿提拉……

大燕的利刃,随时可以斩到,你的喉咙!

“焚其粮草,毁其器械!不必恋战!”

慕容垂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地传到,每一个“狼鹰骑”士兵耳中。

铁骑纵横,火借风势,哥特人的后勤营地,陷入一片火海。

浓烟直冲云霄,即使在数十里外的襄阳城头,亦能隐约望见。

第三幕:龟蛇击

当东南方向,升起滚滚浓烟时,襄阳城上的守军,也察觉到了异常。

“王爷!快看!”副将指着那片天空,声音中带着,一丝激动和不确定。

慕容友深邃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片烟柱。

他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那不是计划中的烽火信号,但在这个时间点,在那个方向,他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是道明。”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听不出是欣慰,还是更深的忧虑。

慕容垂的勇猛和战术眼光,毋庸置疑。

但他这种行险突击的风格,也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几乎就在同时,城下原本保持着压迫态势的匈人仆从军,出现了一阵明显的骚动。

后方燃起的火光,以及传来的隐约喊杀声,显然影响到了,他们的军心。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一直如同石像般,静立在高坡上的,阿提拉本部“苍狼卫”。

终于动了,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那支黑色的、散发着令人不安煞气的,精锐骑兵。

开始缓缓调整方向,一部分似乎准备前去,拦截慕容垂,

另一部分则更加凝聚,仿佛在酝酿着,对襄阳城的更强一击。

机会!慕容友眼中精光爆射!他等待的,就是敌人因意外而出现破绽的这一刻!

慕容垂在敌后点燃的这把火,不仅烧毁了敌人的物资,更搅乱了敌人的部署!

“传令!”慕容友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游弈骑’全体出城!配合吴王,夹击城外混乱之敌!”

“弩炮、床弩,目标为,敌军后续跟进部队。”

“尤其是那些,试图转向的‘苍狼卫’,给本王覆盖射击!”

“打开瓮城侧门,‘龟蛇双形阵’,蛇形出击!”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沉寂已久的襄阳城,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早已蓄势待发的“游弈骑”,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们人数不多,但极其精悍,擅长在混乱中捕捉战机。

出城后,并不与正面之敌过多纠缠,而是如同灵动的毒蛇。

沿着城墙根,直插因后方遇袭,而军心浮动的匈人仆从军侧翼!

与此同时,城头上,数量庞大的弩炮,以及床弩发出了恐怖的咆哮!

巨大的弩箭,如同死亡的雨点,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破天际。

狠狠地砸向那些,试图保持阵型、或准备前去支援后方的匈人部队。

特别是那些,装备精良的“苍狼卫”,他们虽然个人勇武。

但在如此密集的远程打击下,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

而在战场中央,慕容友精心训练的,“幽州铁壁军”重步兵,则迅速变阵。

原本紧密的“龟形”防御阵线,忽然裂开数道口子。

一支手持长柄斩马刀、身披轻甲的锐卒如同出击的蛇首,从“龟甲”中迅猛探出。

与冲出的“游弈骑”遥相呼应,狠狠咬住了,因后方混乱而士气低落的仆从军!

这正是慕容友的“龟蛇双形阵”,静时如山岳,动如雷霆。

慕容垂在敌后的,猛烈突击是“怒涛”。

而慕容友在城头,抓住时机发动的凌厉反击,则是与之配合无间的“坚壁”之怒!

城上城下,箭矢如蝗,杀声震天!

僵持的战局,因为慕容垂这记出乎意料的右勾拳,还有慕容友精准的临阵指挥。

瞬间被激活,并向有利于,燕军的方向倾斜!

第四幕:狼主凝

远处,那座被匈人仆从军,敬畏地称为“狼颅台”的指挥高坡上。

阿提拉,这位来自遥远西方的“上帝之鞭”,正平静地注视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的身材,并不如传说中那般巨硕,但精悍如铁。

穿着一身,融合了东西方风格的华丽鳞甲,外罩狼皮斗篷。

他那双琥珀色的、如同狼一般的眼眸,深邃而冰冷,仿佛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身后,军师奥涅格西斯、苍狼卫统帅埃拉克、间谍总管斯科塔等人肃立一旁。

对于慕容垂的突然袭击,以及襄阳城的果断反击。

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一丝凝重,唯有阿提拉,依旧面无表情。

“狼主,”奥涅格西斯用带着异域口音的,匈奴语沉声道。

“慕容垂的突击,打乱了我们的节奏,瓦拉米尔的损失不小。”

“燕军的反击也很坚决,是否让埃拉克将军,率苍狼卫……”

阿提拉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

先是落在了那面,在军队中左冲右突、闪耀夺目的“飞鹰逐日”旗上,停留片刻。

又转向了襄阳城头,那面沉稳的、绣着玄武图腾的“范阳王”帅旗。

“慕容垂……一只勇敢的鹰。”阿提拉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

“慕容友……一块坚硬的石头。” 他顿了顿。

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并非笑容,而更像是一种,看到有趣猎物时的表情。

“东方,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

他没有因为后营被袭而暴怒,也没有因为前线受挫而焦急。

仿佛那些死去的仆从军士兵,只是一堆无关紧要的数字。

这种绝对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冷酷,让他身边的将领们,都感到一丝寒意。

“让埃德科,去稳住阵脚。”

“那些哥特人,如果连这点损失,都承受不起,也就不配跟随我的马蹄。”

阿提拉淡淡地吩咐,“埃拉克的苍狼卫,不准动。还不是时候。”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襄阳城。“慕容友在等我,投入主力攻城。”

“慕容垂,在试图调动我。”他摇了摇头。

“传令,前线各部,交替掩护,后撤二十里。今天我们看的戏,够了。”

“撤退?”埃拉克有些不解,瓮声瓮气地问,“狼主,我们还没……”

“我说,撤退。”阿提拉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埃拉克立刻闭上了嘴,低下了头。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训练有素的匈人主力,开始缓缓后撤。

那些陷入混乱的仆从军,也如同退潮般脱离接触。

他们的撤退并非溃败,而是有条不紊,显示出极高的纪律性。

战场上,突然的喧嚣,渐渐平息。

只剩下燃烧的营地、遍布原野的尸体和伤员,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慕容垂的“狼鹰骑”,与慕容友派出的“游弈骑”,在城外成功会师。

但面对敌军主力的主动后撤,他们也无法进行,有效的追击。

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退往远方,重新集结。

城头上,慕容友看着,如潮水般退去的敌军,眉头微蹙。

击退了敌人的进攻,甚至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他心中没有丝毫喜悦。

阿提拉的反应太快,太冷静了。

损失了一些仆从军和物资,对他而言,似乎无足轻重。

而燕军为了这次反击,也消耗了大量的箭矢和精力,不少勇敢的士兵倒在了城下。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加固工事。”慕容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对副将吩咐道。

他抬头望向天空,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一片凄艳的红色,如同被鲜血浸透。

慕容垂策马来到城下,抬头望向,城头的慕容友。

两位慕容氏的名将,一个在城上,一个在城下,隔着一段距离,目光交汇。

无需言语,他们都明白,今天的胜利,仅仅是一次击退。

阿提拉和他的匈人大军,就像一头受了点轻伤、却更加危险的巨狼。

正在不远处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更致命的扑击。

襄阳之围,并未解除,荆襄的危机,远未过去。

而这场东西方战神的,首次间接碰撞,以慕容兄弟的默契配合,略占上风。

但也让所有人都认识到,来自西方的“苍狼”,拥有着何等可怕的韧性与实力。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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