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接着一壶,谢凌试图用着烧心的烈酒,浇灭心头那团无处发泄的不解和失落,他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受着这股委屈。
他自己在这儿喝了许久,一壶,又一壶,渐渐地,意识开始模糊起来,眼前的那盏灯火都晃动出了重影。
“同袍?呵,同袍——”谢凌喃喃着,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股孩子般的执拗与不甘。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冲动涌上心头,谢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踢翻了脚下那堆成小山的空酒壶,踉跄着冲出门,一头扎进屋外深秋夜晚的寒风中。
本就喝得上了头,这冷风一激,谢凌更是酒气上涌,脚步也更加虚浮。他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就这般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出了院子,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沈清枝!
这个念头在谢凌脑子里如同生了根一般,让他想不到旁地,一心只想见到沈清枝,去找她!去问清楚!她凭什么啊!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凭着残存的记忆和那一股子蛮劲,谢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这早已完全暗下来的黑夜,摸索着穿过街巷。
无城很小,沈清枝暂住的院子靠近南城根,更为偏僻。
一路上,谢凌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手肘和膝盖隐隐传来阵阵剧痛,可他毫不在意,只一心朝着沈清枝的住所摸去。
终于,他总算看见了门口那扇略显破旧的大门。
所有的委屈、愤怒、不解,还有那些连日来积压的旁的一些情绪,在这一刻尽数爆发了出来。
谢凌踉跄着扑到门前,用拳头狠狠砸着门板!
“砰,砰,砰——”
拍门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连带着惊起了附近几声零星的狗叫声。
“开门!沈清枝!你给我开门!我求求你给我开开门——”
谢凌嘶吼着,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酒气,“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躲什么!你出来!把话说清楚,凭什么只有我一人被困在原......”
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喘息个哽咽堵在了喉咙里,谢凌高大的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下,几乎瘫坐在门口,额头抵着粗糙的木纹,肩膀不受控制地不停颤抖着。
很快,门内有了动静。
木门“吱呀”一声,向内拉开一条缝隙。
昏暗的灯光从门缝内流出,谢凌面露喜色,惊喜地看向来人,可面前的却并不是沈清枝。
只见,门后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沉毅的男子,穿着身半旧的青布长衫,身形挺拔,目光锐利地扫过谢凌的身影,将他瘫坐在地、满身酒气又失魂落魄的样子尽收眼底。
沈淮南的视线在谢凌身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谢公子。”
谢凌这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加上先前突如其来的开门,眼下惊的酒意似乎都散了几分。
谢凌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涣散的聚焦在沈淮南脸上,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久久没有动静。
沈淮南微微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一步,无奈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更深露重,谢公子先进来吧。”
这回,谢凌有了反应。
沈淮南并未伸手搀扶,只是用眼神示意。谢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失了力,软的跟棉花似的,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见此情形,沈淮南才伸出手,稳稳地拖住谢凌地胳膊,把他半扶半架的弄进了小院中。
这小院虽小,可是却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与门外小巷上的狼藉状形成鲜明对比。
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屋檐下挂着几串干辣椒和玉米。正屋的窗户纸上,映着昏暗的烛光,勾勒出一个背影,那背影的主人似乎被门外的动静惊动,可却又固执地不肯转过身。
沈淮南看着二人,不住地叹了口气,将脚步虚浮的谢凌,安置在院子中的木凳上,转身便走向小厨房。
不一会儿,沈淮南便端着个粗陶大碗走了出来。碗里是深褐色的汤水,冒着丝丝热气,又带着点姜味。
谢凌疑惑的望着沈淮南,目光还是有些涣散,视线透露出有些不解。
沈淮南将碗稳稳地递到谢凌面前,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很平静的说道:“趁热喝了吧,这是清枝煮的。”
谢凌这才回过神,接过陶碗,混沌的脑子被这热气一蒸,似乎都有了片刻清明。
他怔怔地看着手里这碗醒酒姜汤,片刻后又猛地抬头,目光越过沈淮南的肩膀,死死盯嘱窗户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剪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疼痛,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谢凌端着碗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碗壁滚烫,热度透过掌心一直烫到心底。他低下头,看着碗里晃动的汤水倒映出自己狼狈扭曲的脸。
他突然笑了,猛地闭上眼,也不在乎这汤还烫着,仰起头,一股脑儿地将碗中苦涩微辣的液体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
灼热的暖流,顺着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辛辣的姜味冲得他鼻腔发酸,眼泪都几乎快要夺眶而出。
沈淮南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正屋旁边一间厢房,推开门。房间内陈设极为简单,但也算五脏俱全,有一张铺着干净粗布被褥的木床,一张小桌,还有一盏油灯。
见谢凌朝自己看过来,沈淮南站在门口同谢凌道:“谢公子今晚就先在这儿将就着歇息吧。”说完,他便转身回了正屋,并把门轻轻带上。
这回,院子里彻底只剩下谢凌自己一个人了。夜风更冷了,吹得他打了个冷战。
浓烈的疲惫混杂着尚未散尽的酒意,让他脑子发昏。他扶着木凳,挣扎地站起身,脚步虚浮的,歪歪扭扭地挪进了方才沈淮南指出的那间客房。
关上门,隔绝了院中的寒意。油灯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他摇晃的影子,他重重地倒在坚硬的木板床上,骨头“咯吱”一声,可此时他已顾不上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