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枝僵立在原地,仿佛失去生机一般静静地楞在原地。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眼泪,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空白。
她没有想到那个与自己有仇的昏君,竟然就这样以一种猝不及防、近乎荒诞的方式,在她眼前消失了?那她这半生挣扎,满门血债,又该向谁去讨?巨大的虚无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摇摇晃晃的,几乎都有些站不稳。
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九,正好是重阳。一个本该登高望远、祈愿长生的日子,可眼下沈清枝三人,皆没有那些心情。
谢凌站在书房的沙盘前,那上面精心堆砌的京城模型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他脸色铁青,一拳狠狠砸在沙盘边缘,细沙簌簌落下。“这畜生!好快的动作!”他低吼着,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暴怒,“若他坐稳了那个位置,我们……我们恐怕就更难动手了!”
这般说着,谢凌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站在窗边的沈清枝,“清枝!不能再等了,趁他现在根基还未稳,眼下登基大典各方势力混杂,正是我们行动的最后时机!若是错过了,恐怕再难寻比这更好的机会!”
“不。”沈清枝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些许斩钉截铁的意味深长。
谢凌愕然,不解地看去。
沈清枝缓缓转过身,窗外的天光勾勒出她纤细却异常挺直的轮廓。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坚定的看着谢凌。
沈清枝迎着谢凌错愕的目光,一步步走了过来,没有一丝犹豫。直到离他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她突然抬起手,却并非如往常般指向地图或情报,而是直接一把攥住了谢凌胸前的衣襟。
那力道很大,谢凌浑身一震,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颤,心里突然心慌了起来。
“我一人回去。”沈清枝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谢凌的耳膜,“回京城。”
谢凌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你疯了?你现在一人回去?你的身份如今本就敏感,那可是龙潭虎穴!新帝登基,正愁找不到由头清洗异己!你沈清枝的身份一旦暴露……”
“正因为是新帝登基,我才更要回去!”沈清枝打断他,攥着他衣带的手又紧了几分,指甲几乎要透过衣襟掐进他的皮肉,“眼下新朝百废待兴,人心浮动,他若要‘安抚’前朝旧臣,便需要做出‘仁德’的姿态!况且我手里或许有他想要的东西。”
沈清枝的语速极快,逻辑清晰的可怕,还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似乎早有计划,“而且,登基大典后,按祖制,他必会召见前朝有清誉的旧臣遗族,以示宽宥,收买人心!这就是我的机会!唯一能光明正大、重新踏进那座皇宫的机会!这也是你的机会,不是吗?”
沈清枝目光坚定,假装没看见谢凌眼中的担忧与反对:“谢凌,你想想,你若起兵强攻,有几成胜算?面对一个已控制京畿、名分大义在握的新帝?不过是胜算渺茫,飞蛾扑火,徒增白骨罢了!唯有从内部……”
这般说着,沈清枝另一只手猛地指向沙盘上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皇宫模型,指尖带着凌厉的杀气,“唯有让我先进去!让我成为插在他心脏上的一根刺!成为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与你里应外合,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这才是最优解!”
沈清枝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疯狂:“我会让他相信,我只是一个无依无靠、只求安身立命的孤女,我会让他相信,我手上的资源可以被他所用。你只需等我的信号,等我的信号一到,你再挥师进京,里应外合!这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才能将他彻底扼杀。”
“太危险……”谢凌的声音干涩嘶哑,心如刀绞,有些不忍。
沈清枝朝他笑了笑,“沈家军那些枉死的将士们,早已在黄泉路上等得太久了,我不得不也必须去做。”这般说着沈清枝情绪不禁激动了起来,“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只要能送他们下地狱,便是让我再死一次又何妨!”
话音刚落,沈清枝松开攥着谢凌衣带的手,随后,她后退一步,决绝地转身,不带丝毫犹豫:“替我备最快的马!最不起眼的行装!我要赶在登基大典结束、宫门彻底封闭前入京!迟了,就再难寻到更好入宫的机会了!”
临行前,看着谢凌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样子,沈清枝也有些于心不忍,这般想了想,她难得地朝谢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不是想娶我吗,若此事事了,你我二人便成亲吧!”
这般说完,沈清枝便骑马离开,那也很快便消失在谢凌眼中。唯有谢凌,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沉重地撞击着,一下,又一下。
九月初九,重阳。京城上空阴云低垂,沉闷得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沈清枝就挤在离主干道最近的人群边缘。她换上了一身半旧不新的浅青色布裙,这裙子早已洗得发白,样式也是最普通的寻常百姓家姑娘打扮。
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用一根最寻常不过的木簪固定,脸上未施脂粉,甚至刻意用暗黄的膏子遮掩了原本过于白皙的肤色,使她看起来只是一个面容清秀却带着长期困顿憔悴的普通百姓。
她微微佝偻着背,努力将自己缩在几个同样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妇人身后,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半旧的粗布包袱,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天子出行的仪仗越来越近,鼓乐声、山呼万岁的声浪震耳欲聋,几乎要将人的耳膜撕裂,沈清枝的身体激动地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突然,她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似乎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感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脊背,让她瞬间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