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霄迈步向前，脚底石面微凉，靴底与岩层接触的瞬间，一丝极细微的震感顺腿而上。他没有停顿，只是指节在剑柄上收得更紧。前方雾气翻涌，灰白如絮，刚踏出三步，视线便被彻底吞没。身后传来两声轻响，是沈清璃指尖轻点岩壁，故人则用玉简边缘刮过石棱，留下一道浅痕。
雾来得毫无征兆。前一刻还能看清洞壁上的刻痕走向，下一刻整条通道已被浓稠的白色填满。叶凌霄运转太虚剑经，灵力自丹田流转至双目，却只觉经脉一滞，那股力量像是撞进棉絮里，无声消散。他皱眉，收回外放的感知，转而以呼吸调节心神。每一次吐纳都压得极慢，仿佛稍快一分，体内节奏就会被这雾中的某种东西牵引走。
沈清璃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掌心聚起一团微光。九转天医诀在经络中缓缓推进，那光点并不照亮四周，而是悬于她眉心寸许，微微颤动。她闭眼，凭借灵力间的共鸣去捕捉另外两人的存在。左侧，叶凌霄的气息沉稳，带着剑修特有的锐意；右侧稍远些，故人的灵韵低缓，如同深井之水，不起波澜。她轻轻点头，指尖一挑，一缕细若游丝的灵线自腕间延伸而出，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分别缠上两人的衣角。
“别离太远。”她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贴着喉咙发出。
故人将玉简贴在耳侧，铜片表面浮现出几道新裂纹。他不动声色地调整角度，让那些纹路对准雾气流动的方向。片刻后，他抬起左手，在空中划了三下，又向下按了一次。这是他们早年约定的暗号——三短一长，确认安全。
叶凌霄回了一记相同的动作。三人呈三角阵型靠拢，贴着左壁前行。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落下前都要先以剑尖探地。行至第七步时，叶凌霄忽然侧身，剑刃横扫半圈。一道红光擦肩而过，钉入对面石壁，随即分裂成数根细丝，如藤蔓般蔓延开来，在岩面上织出一张网状痕迹。那些丝线泛着暗红光泽，触碰到雾气后竟开始缓慢蠕动，像是活物在呼吸。
他盯着那张网，瞳孔微缩。刚才那一击并非出自防御本能，而是察觉到脚下石板有轻微凹陷。机关早已埋好，只等外力触发。
“别踩中间。”他低声说，改走边缘。
沈清璃蹲下身，指尖离地面三寸悬停。她能感觉到下方有一股断续的波动，像是某种封闭空间内的气流循环。她闭眼凝神，医者对生命气息的敏感让她捕捉到一丝异常——左侧三十步外，空气的密度与其他地方不同。那里像是一处空腔，又像是被刻意挖空的通道，气息在那里形成一个微弱的旋涡。
她睁开眼，看向故人。对方正盯着玉简，眉头微蹙。那铜片此刻震动频率最低，反而证明那个方向受到的干扰最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抬手，指向左前方。
三人转向，贴壁缓行。雾气愈发浓厚，连彼此的身影都只能看出轮廓。行约二十步，沈清璃忽觉左臂一紧，似有人拽了一下她的袖口。她猛地转身，只见一片白茫茫，什么也没有。叶凌霄站在原地未动，故人正低头查看玉简。
“谁碰我？”她问。
“我没动。”叶凌霄答。
故人摇头：“我也未出手。”
沈清璃盯着自己的袖口，那一道褶皱确实被人拉扯过。她没再说话，只是将灵丝收紧了些，确保连接仍在。
又走十余步，故人脚步忽然一顿。他耳朵动了动，玉简便贴得更紧。他的呼吸变缓，眼神空茫了一瞬，随即恢复清明。但他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站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
“怎么了？”叶凌霄回头。
“没什么。”故人声音有些哑，“刚才……好像听见师父叫我。”
叶凌霄沉默片刻，走上前，伸手按住他肩膀。那一瞬间，他明白过来——这雾不仅能遮蔽视线，还能引动人心深处的声音。他想起自己幼年练剑摔伤时，师父也曾这样唤他名字，语气严厉中带着关切。那种记忆一旦浮现，极易让人失神。
“以后，除非听到敲击信号，否则别回应任何声音。”他说着，抽出剑鞘，在岩壁上敲了三下短响，再加一长音。
沈清璃跟着重复了一遍。
故人也用玉简轻叩石面，发出同样节奏。
三人重新启程。这一次，他们不再交谈，只靠信号确认位置。灵丝依旧连接着手腕，但更多是作为物理提醒——只要还连着，就说明没人失踪。
雾中安静得诡异。滴水声断断续续，却听不出来源。有时像是头顶，有时又像来自脚下。叶凌霄注意到，每当那声音响起，雾气就会微微翻腾一下，仿佛应和。他开始数间隔，发现每次滴落之间相隔十一息，不多不少。这个规律让他更加警惕——自然形成的水滴绝不会如此精准。
行至一处拐角，地面坡度略微下沉。叶凌霄先行探路，剑尖点地，一步步试探。就在他迈出第五步时，脚底石板再次下陷半寸。他立即后撤，同时挥剑横斩。两道红光破雾射出，被他剑锋劈开，坠地后化作灰烬。
“这里有三组机关。”他回头，“刚才触发的是第二道。”
沈清璃走近观察地面，发现石板边缘有一圈极细的缝隙，几乎与岩层融为一体。她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插入缝中，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吸力。这不是简单的机械陷阱，而是与某种能量回路相连的禁制装置。
“别踩接缝处。”她提醒。
故人蹲下，将玉简平放在石板中央。铜片表面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浮现出一圈淡青色纹路，正随雾气流动缓缓旋转。他盯着那纹路看了几息，突然伸手，在地上画出一条斜线。
“走这边。”他说，“偏离主道七寸，绕过核心阵眼。”
三人依言而行。避开那块石板后，前方雾气似乎稀薄了些许。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假象。真正的危险往往藏在看似平静的区域。
又前行一段，沈清璃忽然停下。她感到手腕上的灵丝传来一阵异样的震颤，不是来自叶凌霄或故人，而像是被雾中的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抬头，看见前方雾里似乎有影子晃过，可定睛再看，又什么都没有。
“等等。”她低声说。
叶凌霄立刻止步，手握剑柄，全身肌肉绷紧。
就在这时，故人手中的玉简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不是震动，也不是断裂，而是一种类似钟鸣的余音，短促却清晰。他脸色一变，迅速将玉简收回怀中。
“它刚才……主动发声了。”他说。
叶凌霄盯着前方的雾，缓缓抽出半寸剑刃。剑身映不出光，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波纹。
沈清璃抬起手，准备切断灵丝以防万一。
雾中，一点灰白色的影子悄然掠过岩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