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陡然淬冰:
“顾忠家的!”
“老奴在!”
“立刻!让顾忠亲自带人,去杨家给我盯死了!
别让那老匹夫杨守业给我装死避祸!告诉他,”
老夫人一字一顿,
“他杨家养出的好儿子,污了我顾家女儿的清名!
顾家——绝不干休!”
“让他杨家,备好交代!”
她眼中算计光芒一闪,狠意更深:
“去查!张通判家那贱人为何在静心庵后禅房?
杨子臣是不是用了下三滥?这些,”她冷笑,
“都是将来对峙的筹码!我顾家的体面,不是那么好踩的!”
“是是是!”顾忠家的如蒙大赦,连滚爬爬退下。
颐寿堂死寂,只剩老夫人粗喘和佛珠滚动的刺耳余音。
她缓缓坐回炕上,红玉战战兢兢替她抚背。
良久,老夫人眼底寒冰未消,转向下首仿佛惊呆的顾寒知。
顾寒知脸色惨白,捧着碗的手指微颤,长睫垂落阴影,唇色淡若透明。
这副受惊小鹿模样,精准戳中老夫人对“规矩本分”的怜惜点。
“我的知丫头啊……”老夫人一声长叹,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握住寒知冰凉的手,用力拍了拍:
“别怕!祖母…差点误了你啊!”语气颤抖,透着被愚弄的后怕,
“老天开眼!佛祖庇佑!没让那畜生迎你进门!
否则…顾家颜面何存?你一生岂不毁了?”
她看着顾寒知苍白的小脸,眼神复杂:“庆幸咱们知丫头清白干净!是他杨家竖子配不上你!”
“杨家必须为此付代价!”
老夫人语气转狠,话锋却微妙转向安抚与重估:
“你且安心。此事你纯属无妄之灾!
有祖母和顾家为你作主!你依旧是顾家清清白白的二小姐!”
她目光锐利,扫过寒知素衣,落在她惹人怜惜的脸上,核心意图暴露无遗:
“更紧要的是——咱们有枕霞阁!
云舟疼你,为你置办的那院子、那份体面,就是你的根基!
待风头过了,祖母定为你寻一门比杨家强十倍的好姻缘!决不委屈你!”
她字字“维护”,句句“打算”:
庆幸及时止损,庆幸顾寒知“清白”无损。
将顾家置于“受害者”高地,强调是杨家玷污了顾家的名誉,为后续索赔做铺垫。
再次点明枕霞阁的价值——这是顾家为顾寒知打造的“议亲筹码”,是她在风波后还能“卖出好价钱”的根本保障。
抬举她,是为了在议亲市场上保有竞争力。
承诺更好的亲事,既是安抚,也是将顾寒知未来的命运牢牢绑定在“待价而沽”的轨道上,暗示她必须保持“体面”才能获得更好的“回报”。
老夫人对顾寒知的“疼惜”,在此刻达到了一个虚伪的峰值。
这疼惜之下,是冰冷的算计和工具化的本质。
她握着顾寒知的手,像是握着一件差点被贼人碰脏、但幸好及时保住、且仍有巨大升值潜力的珍宝。
她庆幸的是这件珍宝的“完好”和市场价值未损,而非珍宝本身是否快乐。
顾寒知感受着手背上那沉甸甸的“估值枷锁”,垂眸掩去讥诮。
她顺从地任由握着,甚至一滴“劫后余悸的珍珠泪”恰时滚落苍白的脸颊,点在月白衣襟上晕开。
“孙女儿……全凭祖母做主。”声如蚊呐,饱含颤抖和依赖。
这滴泪,这句顺从,完美地满足了老夫人此刻作为一个“保护者”和“家族掌舵者”的心理需求。
老夫人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最后那点因杨家丑闻带来的戾气也消减不少,转而被一种掌控局面、保护了家族“优质资产”的成就感取代。
“好孩子,委屈了。”老夫人越发温和,“红玉!炖上等安神参汤给二小姐压惊。
开我私库,取南海珍珠两颗,给知丫头做对耳环!”
这番赏赐,既是安抚,更是标记——标记顾寒知此刻在老夫人心中的“价值”和“重要性”。
她依旧是顾家需要精心维护的“体面”象征,一个在未来婚嫁市场上能为顾家带来更大利益的筹码。
顾忠家的带来的惊雷在颐寿堂炸响,又被老夫人以雷霆手段暂时“压制”。
老夫人对顾寒知的态度,在这场风波中展现得淋漓尽致:慈爱的表象下,是功利的秤杆,时时刻刻衡量着这个孙女能为顾家带来多少体面与利益。
那滴顺从的泪,那句“全凭祖母做主”,暂时稳住了这架精密的天平。
然而,顾云舟亲手打造的华丽牢笼“枕霞阁”,此刻在老夫人眼中,也成了顾寒知身上最耀眼的价签,无声地宣告着她的归属与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