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秋雨裹着细沙敲打窗棂,玄机子刚服下王承宗煎的续命汤药,药碗突然在掌心剧烈震颤。铜勺坠入碗中激起的水花尚未落下,后院传来杨洪一尖锐的啼哭,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王承宗抄起长剑冲出门,只见满地狼藉,厨房帮工倒在血泊中,脖颈处两个青紫牙印泛着诡异的黑边。
\"是南洋尸蛊的噬心虫!\"玄机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道士扶着门框剧烈咳嗽,掌心的血迹在道袍上晕开暗红的花,\"他们...终于对孩子下手了。\"王承宗的目光扫过满地挣扎的蟑螂,这些平日里见光即遁的虫豸此刻竟迎着天光疯狂爬行,触角上黏着银白色丝线,正是南洋巫毒的标记。
三更梆子响过,玄机子房中的烛火突然变成幽绿色。王承宗握着剑柄的手渗出冷汗,他分明记得睡前亲自换上的白烛,此刻灯芯却诡异地扭曲成蛇形。榻上的玄机子呼吸均匀,仿佛熟睡,可枕下露出的半截青铜钥匙却让王承宗瞳孔骤缩——那形状与徐承业工坊里暗格的钥匙如出一辙。
\"承宗,你在看什么?\"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王承宗猛地转身,却见玄机子倚在门边,月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轮廓,本该握在手中的桃木剑不翼而飞。老道士浑浊的眼珠盯着他紧握的拳头,枯枝般的手指缓缓伸出:\"把东西给我。\"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屋顶传来瓦片轻响。七道黑影呈北斗阵型落地,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赫然是本该死去的徐承业!他胸口的致命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蜿蜒的青色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玄真人,别来无恙?当年你火烧藏经阁,害死我徐家满门,这笔账该清算了!\"
王承宗的剑瞬间出鞘,却被玄机子枯瘦的手掌按住。老道士望着徐承业的眼神竟带着几分悲悯:\"你终究还是服下了邪药。\"话音未落,徐承业身后的黑衣人同时抛出锁链,链头倒钩泛着幽蓝毒光。王承宗挥剑格挡,余光瞥见玄机子掌心翻出个八角铜盒,盒盖开启的刹那,所有锁链突然僵在半空。
\"阴阳锁魂阵!\"徐承业惊怒交加,\"你明明已将毕生功力...难道那孩子的龙血...\"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玄机子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渗出黑血。王承宗想去搀扶,却被玄机子用尽全力推开:\"快走!带杨洪一去...天...\"最后一个字淹没在呕出的黑血中,老道士的身体轰然倒地,手中铜盒滚落,盒内竟是半块刻着\"永\"字的龙纹玉佩。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王承宗抱着玄机子逐渐冰冷的身体,耳边回响着徐承业离去前的狞笑:\"玄机子早就投靠了朝廷!当年他从火场救出的根本不是皇子,而是用来炼制尸蛊王的容器!\"怀中的尸体突然动了动,玄机子沾满血污的手指在他掌心划出歪歪扭扭的符号——那是二十年前他在火场见过的神秘印记。
七日后,秦淮河画舫。
王承宗攥着玄机子留下的半块玉佩,指尖被边缘割出血痕。画舫内檀香混着血腥味,十三具尸体整齐排列,胸口都插着刻有太极图的银针。船主哆哆嗦嗦递上密信,泛黄的信笺上朱砂字迹未干:\"想救杨洪一,子时独闯断龙崖。——玄机子\"
断龙崖下是深不见底的雾渊,崖顶狂风卷着枯叶。王承宗刚踏上平台,四周突然亮起数百盏青铜灯,照出满地符咒。杨洪一被缚在中央祭坛,身上缠着锁链,颈后的朱砂痣已化作盘旋的赤蛇。更令人震惊的是,祭坛后方的石台上,赫然摆放着玄机子的道袍,而那个本该死去的老道士,此刻正站在雾中,面容年轻了三十岁!
\"承宗,你果然来了。\"玄机子的声音清朗如少年,他抬手揭开衣襟,胸口布满与徐承业相似的青色纹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本就是我与先帝合演的戏码。真正的皇子早在出生时就夭折,杨洪一不过是用秘法培育的容器。\"
王承宗的剑剧烈颤抖:\"所以您一直利用我们?\"话音未落,杨洪一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锁链崩断的瞬间,他的瞳孔化作竖线,皮肤下浮现出龙鳞。玄机子趁机抛出铜铃,铃声震得王承宗头痛欲裂,恍惚间,他看见记忆深处被封印的画面:年幼的自己跪在火场外,怀中抱着啼哭的婴儿,而火场中走出的,分明是身着官服的玄机子!
\"当年我将你从朝廷手中救出,不过是为了你的气血。\"玄机子的声音混着铜铃声刺入脑海,\"只有你的血,才能压制杨洪一体内暴走的尸蛊王。\"王承宗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太极香囊突然炸开,露出藏在夹层里的半块玉佩——那上面刻着的,竟是朝廷禁卫军的徽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空而来。神秘黑衣人挥剑斩断杨洪一身上的锁链,剑锋扫过玄机子面门,撕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张陌生的面孔,而真正的玄机子,此刻正从黑衣人的斗篷里探出半张脸,气若游丝:\"承宗...相信...他...\"
黑衣人抱起杨洪一纵身跃下悬崖,玄机子最后的声音被狂风撕碎:\"去...天工坊...\"王承宗望着深不见底的雾渊,手中两块玉佩突然发出共鸣,拼凑出完整的\"永安\"二字——那正是机关迷城城门上消失的字迹。此刻他终于明白,从踏入金陵城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局上的棋子,而执棋者的手,至今仍藏在迷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