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钦天监浑仪台的铜表针在月光下泛着冷芒。朱明玥伏在鸱吻脊兽的阴影里,指尖抠着琉璃瓦的接缝,绣着缠枝莲的靴底蹭落一粒铜锈,坠入三丈下的白玉丹陛。她望着檐角悬挂的铁马,算准更夫敲过梆子的间隙,拧开腰间皮囊——里面装着王承宗临终前塞给她的半片龟甲,甲片上用朱砂描着北斗七星的残痕。
\"子时三刻,角宿一当值。\"她默念着师父的遗言,纵身跃下飞檐。落地时膝骨撞在日晷底座,发出闷响,惊得檐下铜鹤灯左右摇摆,灯油在青砖上洇出暗花。正厅中央的浑天仪突然自转,二十八宿星图在穹顶投下移动的阴影,宛如无数只眼睛在窥视。
朱明玥摸出腰间的鎏金匕首,刀刃抵住正北墙根的砖缝。王承宗说过,钦天监的机关按《易经》六十四卦排列,而破解之法藏在《针灸甲乙经》的\"子午流注\"里。她想起师父咽气前攥着的医书,书页间夹着张字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龙首入燕,需借角宿一引气。\"
突然,脚下的青砖发出\"咔哒\"轻响。朱明玥滚向左侧,只见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袖管钉入墙内,箭羽上缠着的红绫写着\"钦天监\"三字。她咬破舌尖,将血滴在匕首尖,对着墙上的二十八宿星图比划——当刀尖划过\"角宿一\"时,穹顶的星图突然亮起,一道光柱打在太极八卦地砖的鱼眼位置。
\"原来在这里。\"朱明玥低呼,匕首插入鱼眼砖缝。刚用力撬动,整面北墙突然翻转,露出暗格里的檀木匣。匣盖上刻着北斗七星,勺柄处嵌着半片龟甲,与她皮囊里的残片严丝合缝。就在两片龟甲相触的刹那,檀木匣自动打开,里面是泛黄的《龙脉堪舆图》,绢帛边缘用金线绣着\"永乐年制\"四字。
\"放下图!\"身后传来弓弦震响。朱明玥转身时,只见杨洪一斜倚在门框上,手中的雕花弩箭指着她咽喉。钦天监监正的鹤氅染着夜露,星象图纹在月光下泛着磷光,腰间罗盘的铜针正疯狂倒转,撞得内壁叮当响。\"朱姑娘深夜造访,是为了王承宗的《皇陵风水手记》吧?\"
朱明玥匕首一横,刃锋抵住《龙脉堪舆图》:\"你怎么知道?\"她注意到杨洪一袖口露出的银链,链上挂着枚刻着\"角宿一\"的星符,符身布满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三天前王承宗暴毙时,正是杨洪一第一个发现尸体,当时他靴底沾着的红泥,与钦天监后院的炼丹炉土色一模一样。
\"王大人临死前,是不是给了你半片龟甲?\"杨洪一上前一步,鹤氅下摆扫过地面的弩箭,发出金属摩擦声,\"他没告诉你,这龟甲是当年永乐帝镇龙所用,必须用钦天监的星符才能激活?\"他抬手摘下星符,符身突然渗出黑血,在掌心聚成北斗形状。
朱明玥后退半步,撞在翻转的北墙上。墙面上的二十八宿星图突然亮起,银针从各个星位弹出,钉在她四周的砖缝里。当最后一枚银针插入\"角宿一\"时,地面突然震动,太极鱼眼处的暗格再次打开,里面竟躺着另一卷书——正是王承宗失踪的《皇陵风水手记》!
\"不可能......\"朱明玥失声惊呼。她想起王承宗书房的密室, last time潜入时只找到半卷残页,上面用朱砂画着断裂的龙脉。而眼前的手记封面,赫然印着钦天监的朱雀火漆印,封皮内侧用指甲刻着一行小字:\"龙首在燕,龙尾入滇,断龙者......\"
杨洪一突然挥袖,星符化作一道流光,钉在《龙脉堪舆图》的\"燕\"字上。两张图重叠的瞬间,绢帛突然透出金光,显现出蜿蜒的龙脉走向——龙头竟在紫禁城的太和殿底下,龙尾则延伸至云南的哀牢山。而在龙脉的七寸位置,赫然标着\"尸蟞谷\"三个血字,旁边画着个正在蠕动的骷髅图腾。
\"永乐帝当年设下的局,\"杨洪一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星符在他掌心越变越大,露出里面的人骨内核,\"用七十二座皇陵镇住龙脉七寸,再用《堪舆图》误导世人。可惜王承宗算出了真相,非要去尸蟞谷破局......\"他话未说完,朱明玥突然将匕首刺入太极鱼眼,鲜血染红了两张图,龙脉走向竟瞬间改变,龙头转向了钦天监的浑仪台。
\"你做了什么?\"杨洪一瞳孔骤缩,星符突然炸裂,人骨碎片飞入朱明玥手中的《风水手记》。她翻开被血浸透的书页,最后一页赫然画着杨洪一的生辰八字,旁边写着:\"以星符为引,借龙气还魂。\"而书页边缘的空白处,王承宗用密写药水留下的字迹正在显现:\"杨洪一早已是尸蟞王的傀儡......\"
就在此时,浑天仪突然发出嗡鸣,穹顶的星图全部亮起,无数银针从房梁坠落。朱明玥拽着杨洪一滚向暗格,却见他嘴角勾起诡异的笑,袖中滑出的罗盘正指向她的心脏。\"王承宗没告诉你,破局需要引龙人吗?\"他抬手扣住朱明玥手腕,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在她皮肤上烙下星符印记。
地面突然塌陷,两人坠入钦天监的地宫。朱明玥撞在石棺上,棺盖翻开,里面躺着的竟是王承宗的尸体!老人穿着钦天监的朝服,胸口插着杨洪一的星符,手腕上缠着的红绳,正是她送的平安结。而在石棺内壁,用尸蟞血写着:\"龙气入体,尸蟞成王,唯有引龙人可破......\"
杨洪一踩着王承宗的尸体上前,鹤氅下露出鳞片状的黑甲:\"当年我在尸蟞谷被王承宗重伤,是尸蟞王用龙气救了我。\"他张开嘴,无数黑虫从喉间涌出,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现在该你做引龙人了,朱姑娘。\"
朱明玥望着石棺里师父安详的脸,想起他总说钦天监的星图藏着灭国危机。她悄悄摸出王承宗给的龟甲残片,趁杨洪一不备,将碎片插入石棺的龙形锁孔。刹那间,整座地宫震动,王承宗尸体胸口的星符飞回杨洪一体内,而《龙脉堪舆图》上的龙尾突然亮起,哀牢山的位置炸开一团血雾。
\"不!\"杨洪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上的黑甲纷纷脱落,露出底下蠕动的尸蟞群。朱明玥抓起《风水手记》冲向地宫出口,却在转角看见更惊悚的一幕——所有钦天监的铜表针都指向浑仪台,而台顶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龙爪手抠着浑仪的龙首位置,那人正是消失的王神医!
\"朱姑娘,\"王神医转身时,腰间葫芦里滚出半片龟甲,与她手中的残片拼成完整的北斗,\"还记得王承宗说的'引龙人'吗?\"他抬手抓向朱明玥,龙爪上的尸蟞图腾与《堪舆图》上的标记完全重合,\"龙首在燕,龙尾入滇,而引龙人......就在你身上。\"
地宫顶部突然裂开,月光照在朱明玥手腕的星符印记上。她想起王承宗临终前的眼神,想起《风水手记》里的密语,终于明白师父为何将龟甲给她——所谓引龙人,不是破局者,而是龙气的容器,一旦激活,便会成为尸蟞王的新宿主。
\"杨洪一只是幌子,\"王神医的龙爪停在她眉心三寸处,葫芦里的尸蟞群发出兴奋的嘶鸣,\"真正的局,从永乐帝镇龙那天就开始了。\"他袖口滑落的人皮面具下,露出与朱明玥 identical 的星符印记,\"现在,该让龙气归位了。\"
朱明玥望着掌心的《风水手记》,书页上王承宗的血字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预言:\"龙爪镇殿,引龙归滇,双生印记,血祭开蛊。\"而在她和王神医的印记之间,一道无形的红线正在形成,连接着燕滇两地的龙脉首尾,也连接着三州府八千七百一十四具尸体的冤魂。
钦天监的自鸣钟突然响起,敲了十三下。朱明玥闭上眼,将匕首刺入手腕的星符印记,鲜血飞溅在《龙脉堪舆图》上,竟让图中的龙脉活了过来,龙头在太和殿咆哮,龙尾在哀牢山摆尾,而她的血,正顺着龙脉流向尸蟞谷的方向。
\"原来如此......\"杨洪一的声音从尸蟞群中传来,带着解脱的叹息,\"王承宗不是要破局,是要......换宿主。\"
朱明玥睁开眼时,发现王神医已不见踪影,手中的《风水手记》变成了灰烬,唯有龟甲残片还在发烫。她望着地宫顶部的裂缝,月光中浮现出王承宗的笑脸,老人指着她的心脏位置,用口型说:\"去哀牢山,那里有真正的......\"
话音未落,整座钦天监开始坍塌。朱明玥握紧龟甲,冲向地宫出口,身后传来尸蟞群的哀嚎,以及杨洪一最后的诅咒:\"你以为换了宿主就完了?龙脉的七寸,永远在......\"
她冲出钦天监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手中的龟甲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血字:\"龙首在燕,龙尾入滇,七寸......在人心。\"而在紫禁城的方向,太和殿的鸱吻正滴下黑血,那血珠落在金砖上,凝成了与她腕间相同的星符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