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经很烈了。
赤木律子坐在民宿附近的长椅上。
低着头在笔记本记录着。
标题是：《样本S观察记录》。
（神永新二……东都精密的社长……）
（十七岁……不对，行为模式的成熟度远超年龄……）
（战斗技巧的来源……社交模式的异常值……）
（矛盾的数据点……无法建立统一模型……）
（需要更多样本……）
（三天的数据，误差范围缩小到200米以内。）
（今天他应该会……）
“要喝果汁吗？”
一罐冰凉的橙汁，轻轻放在她面前。
她下意识伸手接过。
“谢谢。”
（等等。）
（我一个人。）
（谁给我……？）
她猛地抬头，转过身。
碇真嗣就站在椅子后面。
四目相对。
赤木律子的脸，瞬间涨红。
“我……我是来还你医药费的！”
她脱口而出。
“对！医药费！”
“那天晚上……谢谢你！”
说完，她立刻起身，快步离开。
像一只炸毛但还要装作优雅的猫。
碇真嗣站在原地。
看着她略显狼狈的背影。
嘴角勾起一个极短暂的笑容。
那是一种恶作剧成功的愉悦。
然后笑容消失。
他看向被留在长椅上的橙汁。
还有那个笔记本。
《样本S观察记录》。
他摇了摇头。
没有去看详细内容。
五分钟后。
赤木律子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碇真嗣正靠着树看海。
她走过去，直接把信封递过去。
碇真嗣接过，随手放进口袋。
没有说“不用了”。
也没有多余的话。
赤木律子转身：
“我还有事，先走了。”
“bb鸟先生，我们扯平了。”
碇真嗣愣了一下。
然后笑了。
“随你便，歪心狼小姐。”
赤木律子哼了一声。
这次，她走得从容多了。
脚步比上次更快
之后的几天。
两人偶尔会遇到。
每次都像偶然。
但频率，似乎有点高。
第一次是在便利店。
两人同时伸手去拿最后一个冰淇淋。
手碰到一起，立刻缩回。
“我先看到的。”
“不，是先看到的。”
最后谁都没拿。
第二次是在堤坝。
赤木律子在看海。
碇真嗣路过。
“在看什么？”
“……海流的运动规律。”
“哦。”
然后他就坐下了。
在她旁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今天的浪很大。”
“嗯。”
“你喜欢海吗？”
“还好。”
“那你喜欢什么？”
“……数学。”
“为什么？”
“因为它不会骗人。”
碇真嗣看着她。
“人会骗人。”
赤木律子说：
“所以我喜欢数学。”
“那你一定很孤独。”
赤木律子愣住，转头看他。
碇真嗣继续看海。
“因为数学很美。”
“但没人能和你分享这种美。”
“前提条件不成立。”
“不对吗？”
“当然不对。”
“真的？”
“……”
第三次是在书店。
两人同时伸手去拿同一本《银河英雄传说》。
“你……也喜欢这个？”
赤木律子问。
“嗯。”
“……我也是。”
然后两人就开始聊起来。
聊莱因哈特和杨威利。
聊银河帝国和自由行星同盟。
聊专制与民主。
聊了快一个小时。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书店要关门了。
两人都没买书。
但走出书店的时候。
赤木律子发现。
自己在笑。
（什么时候……）
（开始这么自然地和他说话了？）
自己这几天的行为。
完全不理性。
比如。
明明说不在意他的名字。
但每次见面都在心里纠结要不要问。
比如。
明明说要保持距离。
但还是会“偶然”出现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一天下午，海边小路。
有一只花斑猫。
趴在木箱上晒太阳。
赤木律子和碇真嗣正好路过。
正聊着什么。
她的余光瞥见那只猫。
眼神瞬间亮了一下。
（猫……）
但她立刻收回视线。
装作没看到。
脚步却不自觉地放慢了。
头微微偏向猫的方向。
碇真嗣注意到了。
看向猫，再看向律子。
她此刻正努力维持“我对猫完全不感兴趣”的表情。
碇真嗣的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等我一下。”
他走向那只猫。
律子：“？”
她站在原地，故作不在意。
但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边。
碇真嗣蹲下，伸出手。
轻声：“喵？”
猫抬起头，打量片刻。
站起来，走到他手边。
用头蹭着他的手指。
碇真嗣熟练地挠着猫。
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他转头看向律子。
“要不要试着碰一下？”
“很乖的。”
赤木律子别过头。
“不要。”
“我对猫没兴趣。”
但是她的脚步。
已经靠近了两步。
手微微抬起。
又放下。
再抬起。
最终。
还是不自觉地伸向猫的方向。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猫的瞬间。
碇真嗣突然将猫举高。
离开了律子的“攻击范围”。
“你故意的！”
“给我！”
“你不是说不感兴趣吗？
“我……！”
她说不出理由。
但她不服气。
追逐在开始了。
猫咪在怀里安稳地看戏。
偶尔“喵”一声。
两人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还给我！”
“你的？”
“就是我的！”
“可它在我手里。”
“那我也要！”
赤木律子扑过来，脚下踩到小石子。
碇真嗣本能伸手扶住她。
另一手护着猫。
两人脸部距离不到五厘米。
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赤木律子为了稳住身体，将手撑在他胸前。
他的手搭在她肩上。
猫咪就在两人之间。
歪着头看。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
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猫咪的尾巴在空中轻轻摆动。
（等等……）
赤木律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距离……）
（太近了……）
（不过他的眼睛，好漂亮……）
碇真嗣也愣住了，眼神闪过复杂神色。
（失控了……）
猫咪适时“喵”了一声。
打破沉默。
赤木律子像触电般后退。
推开他。
动作幅度大到差点自己摔倒。
“我……”
她的脸红到耳根。
“我去买饮料！”
“对！饮料！”
“渴了！”
说完转身就走，步伐慌乱。
完全忘记问他要不要。
碇真嗣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轻轻叹了口气。
再低头看怀里的猫。
“都怪你。”
猫咪无辜地“喵”了一声。
他轻轻抚摸它的背。
自言自语：
“不坦率啊……”
猫咪舒服地打呼噜。
“害怕被看穿吗？”
他继续抚摸。
“用刺把自己包起来……”
“但刺是给谁看的呢？”
“是警告别人‘别靠近’……”
“还是在试探……”
“‘有没有人愿意越过这些刺’？”
猫突然抬起爪子。
拍了拍他的脸。
喵了一声。
仿佛在说：
“你说的是她，还是你自己？”
碇真嗣愣了一下。
然后失笑。
“走吧，去找那个不坦率的家伙。”
海边自动贩卖机旁。
赤木律子站在那里。
盯着机器。
投币。
按键。
咔。
饮料卡在出口。
她皱眉。
蹲下。
观察机器结构。
她伸手拍击侧面某个位置。
啪。
无效。
她再次计算。
调整角度和力度。
再拍。
啪。
依然无效。
“看来歪心狼小姐遇到难题了？”
声音从身后传来。
赤木律子猛地回头。
碇真嗣抱着猫走过来。
看着她在“科学研究”贩卖机。
忍不住轻笑出声。
猫咪也歪头看着她。
“很好笑吗？bb鸟。”
赤木律子恼怒道。
然后看到他怀里的猫。
愣了一下。
（你居然把猫带来了……）
努力移开视线。
（不看猫。）
（绝对不看。）
“我试试。”
碇真嗣将猫放到旁边的长椅上。
“等我一下。”
猫乖巧地坐下。
尾巴整齐地绕着身体。
碇真嗣走到贩卖机前。
投币。
啪嗒。
又一罐饮料卡住了。
赤木律子：“……”
“看吧。”
她双手抱胸：
“bb鸟也不行。”
碇真嗣看着机器。
又投了一枚硬币。
啪嗒。
第三罐也卡住了。
他开始简单粗暴地连续投币。
啪啪啪啪啪！
狂按按钮。
像跟机器赌气的小孩。
赤木律子在旁抱臂。
持续输出逻辑批判：
“无效操作。”
啪啪啪。
“浪费金钱。”
啪啪啪。
“机械故障率会因暴力操作而增加。”
啪啪啪。
“听我的，停下来，我算出来了……”
碇真嗣停下。
侧头看她，挑眉道。
“那歪心狼女士有何高见？”
“看好了！”
她上前，推开他。
他顺势让开。
赤木律子开始展示她的“科学方法”。
啪！
……
依然卡住。
“……”
“我来。”
碇真嗣挤到前面。
开始新一轮暴力攻击。
“让开让开。”
赤木律子推开他。
“我来！”
“不行。”
碇真嗣挤回来。
“还是我的方法对。”
两人几乎是肩并肩挤在贩卖机前。
一个按按钮。
一个拍侧面。
咔哒咔哒
机器内部发出奇怪的声音。
两人停手。
同时后退一步。
“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
轰隆隆隆！
饮料像瀑布一样倾泻而出。
各种品牌，各种口味，滚了一地。
两人看着“战利品”。
嘴巴微张，目光呆滞。
长椅上，猫咪优雅地坐着。
歪头，舔舔爪子，尾巴抽了抽。
眯起眼睛。
开始优雅地舔另一只爪子）
（幼稚的人类……）
（但挺有趣的。）
“喂！”
“你们俩干什么呢！”
维修大叔凶神恶煞地走过来。
看到一地饮料和故障的机器。
两人略显尴尬地低头。
“对不起。”
“现在的年轻人……”
大叔开始说教。
巴拉巴拉。
两人继续低头。
碇真嗣的手悄悄伸向地上的饮料。
想趁机拿一罐。
赤木律子看到。
用脚轻踢了一下他的手。
大叔终于离开。
赤木律子率先开口。
“看来bb鸟也有搞不定的时候？”
碇真嗣笑着回击：
“至少收获颇丰。”
两人开始捡饮料。
“这个给你。”
碇真嗣递过律子想要的那款。
律子接过。
最后两人坐在旁边台阶上。
各自抱着几罐饮料。
并肩看海。
猫咪跳下来。
在两人之间趴下。
赤木律子的手不自觉地伸向猫。
轻轻抚摸。
猫咪舒服地打呼噜。
远处。
田中停下脚步。
“那是……新二君？”
山田也看到了。
“他在……笑？”
“那种很放松的笑？”
其他人也停下来。
看着那个画面。
神永和金发女孩坐在一起。
两人中间趴着一只猫。
女孩在撸猫。
神永在微笑。
周围一地饮料罐。
“他们刚才是不是被骂了？”
“为什么那么多饮料？”
“那只猫是谁的？”
美香站在最后面。
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失落。
不是嫉妒。
或者说不完全是。
“我们……”
美香小声说：
“别打扰他们了。”
转身离开。
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傍晚时分。
夕阳开始西沉。
天色从金黄转向深蓝。
赤木律子独自走在海边。
让浪花拍打脚踝。
头发被海风吹乱。
但她没有整理。
表情看似平静。
实则眉头微蹙。
步伐缓慢。
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
（和那个家伙聊天会这么……）
她停下脚步。
（……不对。）
（我才没有开心。）
（只是……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对。）
（有趣。）
（一个有趣的样本。）
（数据收集过程恰好伴随多巴胺分泌。）
（这很正常。）
（很科学。）
（绝对不是……什么……）
她继续走。
（还有那个……）
（心跳加速……）
（那是……那是因为……）
（运动后的正常生理反应！）
（或者咖啡因摄入过量！）
（或者气压变化导致的血液循环……）
海浪声，很大。
但盖不住心跳。
（猫……）
（该死的猫……）
（不对，不是猫的错……）
（是我自己……）
（为什么要伸手去够……）
（然后……差点……）
她的脸突然涨红。
停下脚步。
用双手捂住脸。
“啊啊啊——！”
小声地发出懊恼的叫声。
深呼吸，努力平复。
（冷静。）
（赤木律子。）
（你是理性的。）
（你是科学的。）
（你不会被这种……这种……）
她抬起头。
目光不自觉地投向远处。
那边是晨光社的人在海边玩闹。
篝火，笑声。
热闹的气氛。
她看到了他。
神永在人群中。
正在和同伴们说着什么。
周围既有学生。
也有成人。
这个奇怪的组合……
（可恶……）
（这么久了……）
（连他的名字都没问出来……）
（每次想问……）
（又觉得……太刻意了……）
（而且他也从来不主动说……）
（还有那些人……）
（学生和成人……）
（什么奇怪的组合……）
（他在他们中间……看起来……）
（他觉得开心吗？）
（这种社交……）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不对。）
（我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碇真嗣转头。
视线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两人隔着距离。
目光在空中交汇。
赤木律子的心跳猛地加速。
（被发现了！）
她迅速收回视线。
（该死该死该死！）
（他看到了！）
（他肯定看到了！）
（我在偷看他！）
（这太……太丢脸了！）
她看到他站起身。
向同伴说了句什么。
然后朝她的方向走来。
（他要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该说什么？）
（“偶然路过”？）
（不对，这里就我一个人！）
（“在看海”？）
（太蠢了！）
她快速脱掉外套。
扔在沙滩上，转身冲向海水。
毫不犹豫地扑进海里。
（逃进水里他总不能……）
（等等。）
（我在干什么？！）
（这也太幼稚了！）
（但是……但是……）
（现在回去更尴尬！）
（那就……游远一点……）
（等他走了再回去……）
沙滩上。
碇真嗣停下脚步。
看着律子跳进海里游远
他看了看天色。
看了看海浪。
浪潮开始变大。
有暗流。
看向律子。
已经游得有些远了。
（这个笨蛋……）
他脱掉上衣，走向海水。
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赤木律子游了一段距离。
开始感到疲惫。
（也许……）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她准备转身。
呛了口水。
（糟……）
正在这时一只手。
穿透波光，朝她伸来。
赤木律子看着那只手。
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
（我只是……逃避而已……）
（为什么……）
（要追来……）
但身体比思维快。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双手紧握，手指交缠。
他在前。
她在后。
律子被拉着上浮。
看着水面越来越近。
看着透过水面的……
星空。
天已经暗下来。
第一批星星出现了。
（真美……）
（那是……猎户座……）
（腰带三星……）
（好美……）
哗啦！
破水而出。
两人同时浮出水面。
大口呼吸。
海浪拍打在脸上。
沙滩上。
两人踉跄着走上来。
全身湿透。
头发贴在脸上。
海水不断滴落。
碇真嗣走向律子的外套。
捡起来，递给她。
赤木律子双手抱臂。
站在原地，想说什么。
但不知道说什么。
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
脸上不知是海水还是什么。
沉默。
持续了大约十秒。
很长的十秒。
只有海浪声。
和远处篝火的噼啪声。
“要吃烤吗？”
碇真嗣打破沉默。
语气平静。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指了指远处的篝火。
赤木律子愣住。
（这家伙……）
（为什么不问……）
（不问“你没事吧”？）
（不问“为什么突然游那么远”？）
（不问“你是不是在逃避我”？）
（就……就这样……）
（给我一个台阶……）
（…可恶。）
（但是……）
她接过外套，裹在身上。
点了点头。
“…好。”
跟在他身后。
往篝火的方向走。
两人湿漉漉地走在沙滩上。
留下一串脚印。
距离很近。
接近篝火。
其他人看到两人。
都愣住了。
“新二君？！”
“你们……怎么全身湿透了？”
“发生什么了？！”
碇真嗣轻描淡写：
“夜游了一场。”
“浪有点大。”
语气平淡。
像在说“我去便利店买了个饭团”。
“太危险了！”
山田说。
“新二君你也太……”
渡边也担心地说。
美咲立刻递来毛巾。
律子坐在篝火旁。
有人递来毛巾。
有人问她“没事吧”。
她小声道谢，擦拭头发。
感受到这群“陌生人”的善意。
碇真嗣递来。
已经烤好的。
金黄色，插在树枝上。
“给。”
递到她面前。
律子接过，咬了一口。
两人隔着篝火。
火光跳跃在两人脸上。
田中小声说：
“所以……那个女孩是谁？”
“不知道……”
山田回答：
“新二君从来没介绍过。”
“但他们关系看起来……很特别。”
渡边说。
“你们发现没？”
中村说：
“新二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整个人都不一样。”
大家都点头。
“感觉……”
山田说：
“新二君在她面前……”
“更像是……”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这句话让大家都沉默了。
因为说得太准确。
美香独自坐在远处。
看着篝火另一边的神永和律子。
美咲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递给她一杯热可可。
第二天，中午。
堤坝。
阳光强烈。
赤木律子提前到了。
她站在那里。
等了大约五分钟。
碇真嗣出现。
两人看到彼此。
都想起昨晚的事。
水下牵手的瞬间。
那个星空。
那个背影。
气氛有些微妙。
“昨天……”
碇真嗣开口：
“没事吧？”
律子：“…嗯，没事，谢谢。”
“你游泳……挺好的。”
碇真嗣说。
“…你也是。”
律子回答。
两人都意识到对话很尬。
“对了……”
碇真嗣说：
“那天晚上……你的随身听。”
“修好了吗？”
律子愣了一下。
然后摇头。
“修不好了。”
语气低落。
“去了三家维修店。”
“磁带也坏了。”
“是从哪里买的？”
“一年前二手店偶然看到的……”
她轻声说。
“本来只是觉得设计很美……”
“后来发现里面有磁带……”
“店主说……是一个碧眼少年卖的。”
说到这里。
她下意识抬头。
（该不会……）
（就是他？）
她盯着他的眼睛。
试图确认。
碇真嗣察觉到她的注视。
“怎么了？”
赤木律子猛地回神。
（糟糕。）
（看太久了。）
她的脸微微发热，迅速转移视线：
“没……没什么……”
“总之……”
“市面上没有零件了。”
“其他店也说修不好。”
“给我看看。”
碇真嗣接过SdAt。
仔细检查片刻。
翻转。
打开后盖。
检查内部。
合上。
看向律子。
“也许我能修好。”
“交给我。”
“几天后还你。”
律子惊讶：
“你……还会修这个？”
“嗯。”
“但他们都说……”
“我试试。”
碇真嗣说。
赤木律子看着他的眼睛。
想从中看出什么。
但他的表情很平静。
“…好。”
她小心翼翼地点头。
“拜托了。”
“几天后。”
“还是这里。”
律子点头。
深夜，台灯光圈下。
一张小桌。
工具、零件散落。
窗外是夜晚的海浪声。
碇真嗣拿出螺丝刀。
开始拆解SdAt。
（已经……）
（多久没碰这个了？）
他小心地取下后盖。
露出内部结构。
手指轻轻拂过播放键。
他闭上眼睛。
（那时候我在逃避什么？）
（逃避父亲？）
（逃避明日香？）
（逃避绫波？）
（还是……）
（逃避自己的存在？）
他睁开眼睛。
（但现在…）
（它在另一个人手里…）
（成为了她的避难所…）
他继续拆解。
（连接…断裂…纠缠不清…）
（但只是一个物品。）
（可以被修复。）
（可以被…放下。）
他从自己的备件库里找出零件。
替换损坏的部分，重新组装。
每一个动作都很专注。
修复完成。
他将修复好的磁带放入。
合上后盖，拿起耳机。
手指悬在播放键上方。
停顿三秒。
按下。
熟悉的前奏响起。
他趴在桌子上，静听几秒钟。
表情复杂。
怀念？释然？悲伤？温柔？
或许都有。
他拔下耳机。
没有再听第二遍。
将SdAt放回桌上
关灯，离开。
房间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的星光。
照在那台被修复的SdAt上。
次日下午。
两人最后一次坐在堤防上。
“修好了。”
赤木律子接过。
她抬头看神永。
想说很多话，但说不出来。
（他真的修好了……）
（怎么做到的？）
（零件从哪里来？）
（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
（这对他来说……算什么？）
（我对他来说……算什么？）
“…谢谢。”
最终，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但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避开视线。
怕被看出情绪波动。
将SdAt紧紧握在手中。
碇真嗣看着她，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
“走走？”
碇真嗣提议。
律子点头。
两人沿着海边慢慢走。
距离比以前近了一些。
肩膀偶尔会碰到。
他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
“今天的云很美。”
“嗯。”
“暑假快结束了。”
“……是啊。”
“你会想念这里吗？”
律子停下脚步，看着海。
“这里……”
“发生了很多事。”
碇真嗣也停下。
看向同样的方向。
“是啊，很多事。”
两人并肩站着。
海风吹过。
吹乱了头发。
但都没有去整理。
赤木律子突然转头。
“还没问……”
“你叫什么名字？”
碇真嗣停步，转头看她。
“神永新二。”
（这是我现在的名字……）
（也是我选择的名字。）
“神永新二。”
赤木律子重复一遍。
然后。
她自然地说：
“赤木律子。”
虽然他早就知道。
但这是她正式的自我介绍。
两人对视片刻。
远处传来呼唤声。
“新二君——！”
“集合了——！”
晨光社的同学在喊。
假期的最后一天。
要回东京了。
碇真嗣转头。
向远处挥手示意。
回头看律子。
“看来……我的假期结束了。”
那么，有缘再见。”
“赤木律子。”
“有缘”。
不确定性。
不承诺。
不期待。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
没有“我们保持联系”。
没有要联系方式。
随即转身。
走向他的同伴。
赤木律子站在原地。
看着他走远。
融入人群。
晨光社的同学围上来。
他笑着和他们说话。
（有缘…再见？）
（下次…还会见吗？）
（我应该问吗？）
（问什么？）
（“我们还会见面吗？”）
（“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不……）
（太奇怪了……）
（他也没问我……）
（这就说明……）
（这只是……）
（一段短暂的交集。）
（夏日的偶遇。）
（仅此而已。）
她的嘴唇微动，想开口。
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骄傲说：不要表现得在意。
直觉说：他也许就是想这样结束。
理性说：无意义，样本交互结束，数据归档即可。
（短暂交集。）
（数据点记录。）
（分析结束。）
（对。）
（就是这样。）
（只是一个……有趣的样本。）
（仅此而已。）
（…真的吗？）
（…当然。）
她低头。
看着手中被修复的SdAt。
还带着修理者的余温。
心理感觉。
她用拇指轻轻摩挲表面。
按下播放键。
音乐响起。
《You are the only one》
熟悉的旋律。
但此刻听起来……
有些不同了。
她戴上耳机，抬头远望。
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只剩下海边的人群。
海风吹过，音乐在耳边。
一个名字，一段回忆，一只猫。
一台修好的随身听。
和一个永远不会问出口的问题。
“我们……还会再见吗？”
远处。
碇真嗣和同伴一起。
说笑着上车。
但偶尔回头。
看向海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保重……）
（赤木律子。）
车门关上，引擎启动。
海边。
一只花斑猫跳上堤坝。
坐在真嗣之前坐的位置。
舔着爪子，陪着她。
夕阳西下，海鸥飞过。
夏天。
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