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宁紧了紧怀里的汤婆子,睡眠的缺失让她的头突突的痛,视野中人和物甚至出现扭曲。
麻烦了。
她眯起眼睛,努力去看清对面之人的表情:“以沈沐怀对每个女子的深情,他不会不管你。所以,少夫人你可以离开了,以后不要再来我这。”
苏云卿苦涩一笑,扶着腰缓缓起身往外走。
春茗却不干了,她跟着苏云卿往外走了两步,顿步转头:“温小娘子清高,不愿帮就不愿帮,说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亏我家少夫人还在夫主面前替你说话。”
她瞪了眼平安,朝地上啐了一口,“看不上夫主另攀高枝,也不怕高枝儿断了折断了身子。”
“放肆!”平安怒喝,“温小娘子是遵圣命帮我家侯爷查案,岂容你编排污蔑。”
面对沈钧行的人,春茗还是怕的,缩着脖子不敢再开口。
“春姨娘!”苏云卿低声斥责,旋即对温清宁说道,“温小娘子,万事都要看两面。”说罢,领着春茗出了屋子。
“少夫人,她不肯帮忙怎么办?”春茗声音传进屋子里。
接着便是一声重重的叹息:“夫君病着,我也不好拿娘家的事去麻烦母亲,再想想办法吧。”
平安盯着二人出了客栈,直到确定二人真的离开,才站在门口说起书的事情:“小娘子,那本书侯爷说在元和十五年便被禁了。”
“元和十五年?”几不可闻的声音从温清宁口中溢出。
武安侯特意点明禁书的时间,那一年应该是很特殊的一年才对。
她努力转动浆糊一般脑子,除了让头更晕之外,什么也想不起来,索性干脆放弃了思考,问道:“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平安看到椅子上的女子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只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您说什么?”
回答他的长久的沉默,直到温清宁的脑袋低垂,汤婆子从泄力的手中滑落,在地上砸出响亮的声音,平安突然反应过来人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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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
“我赢了!是我赢了!”
身后传来一阵热闹的欢呼声。
一个十来岁的男童高举着手里的草叶子,在孩童的簇拥中跳跃。
那是一群孩子在斗百草。
在热闹之外,一个更小的孩子懊恼地扔了手上的断草,低头重新寻找。
他蹲在地上扒拉着一片又一片的草叶子,务必要找出一个“草中之王”。
温清宁突然感觉手上多了一个东西,是一片瞧着分外壮实的狗尾草叶。
“给你,用这个。”
寻找着草叶的孩子看到送到自己面前的狗尾草叶,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温清宁,突然一巴掌打落狗尾巴草叶,原地蹦了起来:“短命丫头来了!快跑!”
“快!快!我阿娘不让我和她一块玩!”
“你别扯我!我才不要被她把命吸走呢!”
“你们等等我!我跑不动!温清宁你别拿我续命!我不想死!我答应娶狗蛋的臭妹妹,不能说话不算话!”
“呜哇——阿娘啊!”
哭声、喊声、求救声把想要追撵解释的温清宁死死地钉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狗尾巴草叶,弯腰伸胳膊去捡,手碰到的瞬间,草叶变成了一卷经文,是传说能够除瘴祛病增福增寿的《大悲神咒》,是阿娘在世时,最常抄写供奉的经文之一。
温清宁维持着捡拾的动作,死死地咬着下唇,听着身边慌乱的脚步声,还有阿耶那带着悲痛之音的说话声:“阿清,你看好妙音婢,我去接……接舒娘回家。”
那天连着下了好久的大雨,她也跟着烧了许久,烧退病愈阿娘要去寺里还愿,碰到河水冲毁了木桥,落水而亡。
温清宁手抖了一下,一把攥住地上的经文,起身时经文变成了一轴卷宗,是采生折割案的卷宗。
“妙音婢,将卷宗递给阿耶……咳咳……阿耶再看看,咳咳……”
病的脸颊凹陷,眼底青黑的温辅虚弱地倚靠在床头,朝她伸出手。
温清宁不受控制地托着卷宗往前送,在那那瘦到皮包骨的手指碰到卷宗的那一刹那,卷宗变成《通命纪略》,拿书的人变成了已经死去的石有章。
石有章低头翻着那本命理禁书,口中念念有词,神色从平静一点一点变得烦躁。
而在他的身边则站着满头是血,一脸笑容的乌续本。
二人感受到温清宁的注视,齐刷刷的朝她看来,嘴巴一开一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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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个底子差的……脉象缓涩,心火旺,肝郁气滞……这个年纪就心衰,不应该啊!这个可不好治根,只能吃药,静养,保持情绪稳定。”
“小娘子情绪很稳的,平日里连表情都淡淡的。”
“你家侯爷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也没什么表情啊!还是底子差,胎里就没养好,能生下来养活大她爹娘也挺不容易的。”
耳边的声音从飘忽到稳定,温清宁意识渐渐回笼。
“是很不容易,阿娘说怀了我十一个月。”虚浮的声音在对话间隙响起。
正在低头写方子的大夫点了点:“这就说得通了,世人常说十月怀胎,可也有早产、晚产一说,其中早产常见,晚产倒是少见。早产不一定养不活,但晚产的孩子一定难养活,这种婴孩打从一出生便极容易生病……”
他声音一顿,突然回头,惊道,“我天,你醒了!比我估计的早了一日!”说着重新把脉。
温清宁看到大夫的长相,眼皮缓慢眨动,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去分析:
一刻不停的嘴巴,善谈却强势。
用左手把脉,开方子时却用的右手……
“我说你心衰怎么这么严重!脑子想那么多累不累!”大夫收回手,“方子不用改,药的剂量得重新调,先吃两副大剂量。你们两个跟我去抓药熬药。”
沈钧行朝平安和发财点点头,转而看向温清宁:“你晕了整整两日,高热不退,我便寻了高谈来给你看看。”
“多谢。”温清宁的声音依旧发虚。
她侧身撑着暖炕挣扎坐起,环视屋子,想要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是丁掌柜的后院,住的是北屋,搬进来前已经让平安重新收拾过。”沈钧行看懂她的眼神,出声解释,“另外请了一个婆子来照顾你,是延祚坊的人。”
温清宁再次道谢,转头望向窗户,白色的窗子上透着天光,却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侯爷,那个生辰我应该猜错了,命理书上的时辰可能对应的是别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