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搬到后街小院,温清宁就过起了养病的日子,每日除了吃药睡觉就是一点点梳理案子。
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却又想不出来,便只能把手上现有的线索一股脑的写在纸上。
她的目光聚集在元和十五元几件大事上,又拿起从沈钧行那要回来的《通命纪略》,盯着着书人陷入沉思:
静远斋人、枯落散人,这别号有什么含义吗?
时人取别号着书,一是为了隐藏身份,二则是表明自己的志向。
那这“靖远”、“枯落”会是什么呢?
单看这书中内容,文如流水,引经据典、谈古论今,看似是在讲命理,但细细品读下来便能发现这本书真正目的是为了纠正世人对命格的过分依赖。
这种人物想来应该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
温清宁复又将视线移回,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沾了墨汁的笔尖从“英国公府”上掠过,轻轻点在“司空杨可化”五个字上。
她向沈钧行打听过,英国公府是典型的武将世家,从第一代英国公到他舅舅那一辈,祖祖辈辈都是武将,就连娶的媳妇都是武将家的姑娘。
让英国公府的人写个奏章、文书没什么问题,至于旁的,那就是难为人了。
而司空杨可化不同,司空府阖府文人,且各有所长。
最重要的是,和英国公府剩下两个“小可怜”不一样,杨府当年只有成年男丁被斩首,其余妇孺判的是流放。
思及此处,温清宁在“司空杨可化”旁边画了一个小圆圈,拿着笔的手指后缩下移,停在“黄门侍郎李泊明”上。
“泊明……‘非淡泊无以明志’吗?”喃喃自语的话一出口,她愣了一下,紧接着看向《通命纪略》的着书人,“静远斋人、枯落散人,‘非宁静无以致远’……‘遂成枯落’,枯败凋零吗?”
突然,她想起被绑去如意阁时,在六面宫灯上看到的文章,那篇文章正是李泊明元和十年写给圣人的谏疏,也是他的成名作。
温清宁提笔写信,将自己猜测尽数写下,想了想,又把从神婆六姑那听来的消息添了上去,随即扬声唤道:“发财,帮我给你家侯爷送封信!”
厚厚的帘子掀起,发财一脸正经地进了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接过信垂首问道:“您可还有别的话要带给侯爷?”
温清宁有些无奈:“没有。”
这话发财每日都要问上一句,便是个傻子也能瞧出他的打算。
温清宁不是傻,所以除了与案子有关的事,一概不提,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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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周宗裕怒气冲冲地从安陆侯府出来,打马便往京兆府廨的方向冲去。
“阿兄!阿兄!”
一行人从旁侧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周宗裕勒马停步,瞧见从暖轿里探出来的脑袋,皱眉道:“这大雪天的,你不在府上出来做什么!若是冻到,小心长公主念叨你!”
刘谷泰笑着叹了口气:“我就是为了躲祖母的念叨才准备去悟尘别院躲上两日。”
周宗裕想起上次相聚他念叨的事,问道:“还是为了成亲一事?你的年纪确实该成亲了,长公主只有你一个后辈,自然心急。”
刘谷泰面露苦笑:“我这身体,说不得哪一日就垮了,何苦让人家姑娘嫁过来守寡。”
周宗裕眼睛一瞪:“胡说!你跟我是结了干兄弟的,当初结拜时,可说好了我的福气、寿数皆分你一半,你若是哪一日没了,那我的日子也到头了。”
看到他真的生气,刘谷泰出声告罪:“是我说错了话,阿兄别气。可我是真的不想娶妻,何苦害了人家。”
“你这几年一年好过一年,尤其是今年,瞧着脸色都好了起来。”周宗裕想起他当初一年十二个月有八个月要躺在床上的样子,缓声安慰,“不想娶那是没碰到自己稀罕的,说不定明日就有那能看入眼的人了。”
刘谷泰没有接话,转而问道:“阿兄刚才要去哪?那火冒三丈的样子,连这雪花都不敢往你头上落。”
提起这事,周宗裕再次怒火中烧:“沈钧行那厮,仗着身份欺辱孤儿寡母,我岂能坐视不理!”
孤儿寡母?
刘谷泰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沈沐怀母子。
他眼中失了几分兴趣,身子往里撤了撤,只露出半张侧脸:“阿兄,我知你不喜沈钧行,只有一点却不能忘记,沈钧行到底是沈沐怀的叔父,又是安陆侯嫡子,自己又有爵位,又得圣心,你去寻他不管何事,都不占理,何苦自讨苦吃。”
有一句话,他没有明说,他虽然不喜欢沈钧行,却佩服他那对事不对人的行事风格。
沈钧行既然以叔父的身份教训沈沐怀,那必然是沈沐怀做了什么事惹到了他。
听到刘谷泰的话,周宗裕虽然没有出声反驳,面上却有几分难看,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一行人经过西市北门右转,一路到了位于修真坊的悟尘别院。
“阿兄进去坐坐?还是要回去上衙?”刘谷泰开口提醒,“听伯祖父说,大理寺左少卿空缺多年,这一年大案频发,圣人有意从世家择一人。”
周宗裕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大理寺本就有两个少卿的位置,择人补缺也是正常。”
刘谷泰无语,实在不明白风林侯是怎么教导下一任继承人的。
大理寺卿出身贫寒,曾是科考入仕,在朝堂上可以算作“寒士”一脉。
周宗裕出身风林侯府,身上关系复杂,算作勋贵一派。
那么圣人要从世家中择一人担任大理寺左少卿,除了平衡牵制大理寺内的关系,还有不满和敲打。
要知道,圣人自登基至今,对待世家一直是冷待的态度。
然而,这些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周宗裕不耐烦听,刘谷泰也懒得说。
他笑了笑:“我想说的是阿兄该回去查案了,这案子圣人可是让大理寺和京兆府一同侦办的。”
没成想,此话一出,周宗裕脸色愈加难看,忍不住和刘谷泰说起乌续本之事。
与此同时,两人正顶风冒雪的往长安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