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娘子手上攥着不知何时拔下来的金簪,朝李四娘子冲去。那簪子头正对着李四娘子的额角,已然起了杀心。
“平安!”
温清宁高声呼救,身子一矮,拉着李四娘子“噌”的一下蹲到地上。
一直暗中关注的平安当即应声而现,胳膊一伸就把人制住了。
他转头看到温清宁那单手抱头怕揍的样子,有些无语:“小娘子,碰到这事要么跑,要么回手打,您这光蹲地上能有什么用啊。”
温清宁神态自若的站起身,理了理衣裳:“此处狭小人多,与其乱中出错,还不如护住要害。最重要的是,我弱如鸡崽,跑不快。”
平安被她这过于理智又诚实的话弄得一噎,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温清宁扶起一脸懵的李四娘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和声问道:“可有吓到?”
李四娘子呆愣愣问道:“她想杀我?就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
温清宁偏头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金簪:“扎中太阳穴的话还是能要人命的,不过她对你动杀心应该是因为别的。”
“娘子?”李四挤进屋子,揽着人上下打量,语气关切,“伤哪了?”
“大嫂这是……”李三随后问道。
李三娘子羡慕地看了两人一眼,走到李三身边小声讲着事情的经过。
“你们这是做什么?”李立功茫然又无措,浑身透露出无辜。
温清宁突然问道:“李掌固成亲有多少年了?”
“十……十好几年了吧。”李立功语气发虚,不太确定。
“是二十年。”李村正站在门口外,愁容满面,“老大因为一直没考中,家里又实在没钱再继续供他读下去,就给他聘了老大媳妇。”
他叹了口气,“老大媳妇是外地来长安做买卖的,家里富裕,陪嫁也多。”
“你大儿媳姓什么?”温清宁问道。
“姓杨,杨树的杨。”
听到李村正的话,平安双眼瞪得又圆又大。
温清宁沉默片刻,开口道:“韩记供,带李立功娘子杨氏回府廨,下狱,单独关押,绑了手脚,不要让她自尽。”
韩君正应喏领命。
李大娘子杨氏闻言,浑身一僵,泛红的眼睛好似沁了血似的。
“既已有了安定日子,为何还要出来害人?还是害一个和你们毫无仇怨的无辜者!”说完,温清宁摆摆手,便有一名差役将人堵了嘴绑好。
温清宁接着看向李立功:“李掌固,还需你去府廨待上一段时间,待武安侯问过话,查明事情与你无关才可离开。”
李立功非常想出口拒绝,可他不敢,只能耷拉着脑袋点点头,哭丧着脸随韩君正和两个差役回长安京兆府廨。
李四娘子也扯着夫君跟了过去。
温清宁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李二娘子身上,沉声问道:“吃席时,陋寡妇与谁发生争执?因为什么?”
李二娘子下意识看向李三娘子,显然是被方才之事吓到了。
李三娘子立即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安慰:“二嫂别怕,照实说就成。”
对上温清宁和善的眼神,李二娘子深吸一口气:“润娘有了身孕,陋婶子先是埋怨她不告诉娘家,又说她月份浅,还说她不应该出来吃席,容易招忌讳。润娘回了两句嘴,母女俩就吵起来了。”
“赖润娘说了什么?”温清宁语气平静地问道。
“润娘说,但凡陋婶子能多给她些钱,她也用不着来丧席上抢吃食。”李二娘子低声说道,“她还说,陋婶子就是最不吉利的那个,让陋婶子别咒她儿子。后来同桌的人就跟着说了几句,陋婶子一生气把人打了。就……就这些。”
温清宁不置可否,看向李家三郎李立身:“歪嘴是何时从李家村离开的?”
李立身回忆道:“办完丧事的第二天,留他在家吃了晚饭。”
“喝了酒?”温清宁问道。
李立身眼珠往李村正的方向转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心里憋屈,让他陪我多喝了些。”
“当时天色已晚,城门已关,为何让他离开?”温清宁紧声追问。
李立身抿唇低头,似有难言之隐。
温清宁挪移视线,看向李三娘子,语调微扬:“不能说还是不方便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想送儿子去学堂,好赖把字认全。”李三娘子苦笑一声,“那会儿公婆骂的难听了些,大哥他们又在旁边帮腔,我没忍住,掀了饭桌,桌子砸到婆母的脚,就闹僵起来。”
李立身涨红着一张脸,神情尴尬:“等我们吵完,歪嘴兄弟就走了。我那会实在心烦,就没想着出去找。歪嘴兄弟,对不住啊。”
说罢,看向歪嘴弯腰作揖赔罪。
兄弟阋墙、“不孝”,确实不好对外说。
“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歪嘴突然说道,“你们在那又吵又骂的,我再厚脸皮也不好意思待下去,然后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润娘,她当时抱着个什么在大门口晃悠,看见我掉头就走。”
温清宁眉心微蹙,又是赖润娘,她怀里会抱着什么?
“赖润娘求村正办什么事?”
“她想让她男人去大郎手底干活。”李村正说道,“听大郎说冬天用炭量大,要招一批人做短工。立田好面子,就让她出面跑这事。别说我做不了这主,就是能做主也不敢让个赌徒去啊,这不是影响我家大郎的仕途嘛!”
温清宁挑眉,李立田竟然是赌徒。
眼看该问的都已经问清楚,温清宁出言告辞,带着歪嘴和平安回转长安……
与此同时,从皇城出来的沈钧行,再一次踏进安陆侯府的大门。
管家沈进对上那堪比寒冰的冷脸,暗暗打了个冷颤,却不得不赔笑着迎上前去:“小侯爷回来了,可用过午膳?前头您来了又走,大夫人他们念叨了好几回,说许久没吃团圆饭了。侯爷前头递了消息回来,说抄完手上的经书,约莫年根儿就能回来。”
沈钧行脚步一停,目光阴恻恻地俯视:“你拿他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