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刘谷泰会在这般境地突然来这么一手,全都木呆呆地看着笑得一团孩子气的刘谷泰,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娘子!”
一直藏在人群中伺机而动的发财和平安慌得扑了过去,望着胸前、嘴上都是血的温清宁,二人怔了一瞬,紧跟着当机立断抱着人往外跑。
陈无讳阴沉着脸看向刘谷泰:“她没有伤你之心,你为何对她下死手?”
刘谷泰歪了歪头,笑得一派天真模样:“因为她是阿姐送来给我杀的啊,我要听话。而且,她又有效仿石有章‘以身入局’的想法,我就得成全她,毕竟我呀,真的真的很喜欢温小娘子呢!”
“疯子!”陈无讳厉声下令,“绑起来送进宫!风林侯世子夫人何在?寻到后一块绑了!草菅人命至此,罔顾律法至此!性恶至此!把那些东西带上,不去大理寺了,本王一并带去面圣!”
“是!”护城卫齐声应道。
周宗裕瞬间回神,再顾不得刘谷泰,朝妻子刘尚观的方向冲去。
风林侯周应武看着慌不择路的儿子,顾不得后悔当初的攀附之举,只能撵上去不叫他闯出祸事来,一面吩咐长随去魏国公府通知魏国公。
既然是亲家,那就一块背罪吧。
发财盯着双目紧闭的温清宁,脚步不停,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平安,你送小娘子回小院,让高先生救人,我去找侯爷!”
平安铁青着脸“嗯”了一声,抱着人冲出悟尘别院的大门,高喊:“让开!”
陪着神婆六姑等在外面的延祚坊街邻和那些胆大的百姓看到这一幕纷纷让出一条路。
“小娘子怎么了?”庄大柱跟着跑上前。
平安抿着嘴没有回话,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拿出当年在边境奔袭的速度往延祚坊冲。
发财脚步一顿,想起自己的任务,颤抖着声音高声道:“安定长公主之孙,现任彭城郡公刘谷泰草菅人命,当众杀害温辅温公之女!”说完,转头朝京兆府廨的方向冲去。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之人的耳朵里。
神婆六姑木楞愣的盯着地上血迹,忽然放声大哭:“天杀的权贵!我们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吗!我的女儿啊!我的小娘子啊!既然这世道不叫我活了,我就撞死在宫门前!”
“阿婆!”一个身穿儒袍的年轻人站出来,扶起哭倒在地的六姑,“学生何显,您有冤便去告官,这让世道清明是我等读书人该做之事。我等读书不该只为了安身立命,更应该为民请命。”
他理了理洗的发白的衣袍,孤身朝皇城的方向走去,口中郎朗:
“离娄之明……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贼民兴,丧无日矣……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是孟夫子的离娄章句。
“我等亦是读书人,圣人言便该叫圣人闻。何兄等等,我与你一起!”
“我虽谋求官位,亦想为百姓谋一番福祉!”
与此同时,正带着人给喊冤之人做记录的沈钧行忽然心头一痛,手上一顿,下意识抬头,喃喃道:“妙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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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殿内,安定长公主跪在地上垂泪哭诉:“皇兄,阿泰也是受人哄骗才会犯下此等错事,他自幼孤苦,没有父母陪伴,又常年卧病在床,这才养的性子走偏,还望皇兄能够宽宥。”
坐在最上首的元和帝趴伏在书案上,手里摆弄着一套脱色的泥塑龟。
听到安定长公主的话,元和帝掀起眼皮看向她,许久之后喟叹道:“冯原,这小玩意让无讳都摸褪色了,回头差人重新上色。”
“圣人,郡王不让旁人碰。”冯原迟疑片刻低头回道,“这是先太子妃亲手给郡王做的。”
话一入耳,安定长公主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元和帝正捏着一只泥塑龟挨个手指试戴。
泥塑龟这种孩童的玩物,因着长寿、吉祥的寓意,她曾经给刘谷泰置办了许多套。
“到底是小孩子才能戴的东西,朕戴不上。”元和帝摇头失笑,“无讳既然不让旁人碰,你就把颜料配齐放到暖阁,朕得空了给他涂。”
安定长公主立时明白元和帝在敲打自己,自幼失去父母的不是只有刘谷泰一人。
元和帝将泥塑龟放到一旁,直身靠在椅背上:“安定,你方才说了什么?”
安定长公主沉吟片刻,以头触地:“禀圣人,是我教导无方,让阿泰受人蛊惑铸下大错,特来向圣人请罪。”说完,静静地等着元和帝的态度。
她心里明白,和那些人命相比,元和帝更在意的是刘谷泰驱使朝臣为其做事,是她长公主在朝堂中的影响力,更确切的说是宗室、勋贵的关系。
她见识过先帝在步入生命尽头时的疯狂,自然也了解一个衰老的掌权人的内心。
她和他们都惧怕被夺权、被架空,在人生的最后阶段落入谷底。
笃、笃、笃……
均匀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那是元和帝在敲击书案的声音。
这就像一个信号,安定长公主心头微松,思索该用什么作为交换。
她是先帝幼女,自小受宠,未出降前便得封号,成婚时又被赐予封地,食邑达万户,更有煮盐泽作为私产。
这些因为是先帝所赐,便是今上想要回,也要顾忌名声颜面,加之她这些年从无大错,就更没有理由处罚收回。
如今为了阿泰的性命,说不得要割下一部分肉了。
她正犹豫着是该献上煮盐泽,还是自请圣人收回封地时,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宫中内侍都是经过训练的,能走出这样的声音,可见是出了大事。
安定长公主蓦地心跳加速,心头危机顿生。
冯原挥退进殿禀报的小太监,驱步上前凑近元和帝细语。
“人死了吗?”元和帝沉声问道。
冯原见他声音洪亮,不动声色地斜睨了安定长公主一眼,用平常的声量回道:“郡王已经请了太医令去救人。”
“无讳怎么掺和进去了?”元和帝继续问道。
冯原头又低了一寸:“来人回禀郡王因为身上的华服被百姓拦下喊冤,一时起兴拽上护城卫去了悟尘别院。”
元和帝追问道:“京兆府廨被百姓围了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