竽瑟动作轻柔地扶着年轻妇人小心跨过门槛,好似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
温清宁看到人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随之而来的便是庆幸——还好去寻人了,要不然左府说不定又要再添一条人命。
“大少夫人,我姓温,温清宁,前一日我们说过话。”
年轻妇人半低着头,掀起眼皮悄悄打量她,苍白的嘴唇轻动:“管依玉见过郡君,家父现居给事中。”
有气无力的声音、说话时微微颤抖的手,一双本该凌厉有神的凤眸没有任何光彩,瘦到极限高凸的颧骨毁了她原本的明媚。
温清宁轻叹一声:“管娘子别怕,不会让你出事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管依玉瞬间落泪。
无声的哭泣,一滴滴泪水砸到手背上摔的四分五裂。
“郡君,你这是准备把左之庭的三个儿媳妇都拐跑吗?”
轻飘飘又无奈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温清宁转头看到谢景俭微微愣了一下:“来的为什么是你?”
“我倒是不想来,只我那上官听说常侍夫人在自家府里被烧死,左府又和宁远将军私交甚密,走到一半摔了一跤,晕了。”谢景俭两手一摊,笑道,“我只能过来顶上……郡君,求你看在谢某与你关系尚可的地步上,这次事了歇一歇吧,也让咱们喘口气,再这么下去谢某怕是要坐上大理寺卿的位置了。”
发财给温清宁见礼后,站到平安身边,小声询问事情进展。
“这话少卿给去朝堂上说,让那些居庙堂之高的重臣们消停点吧。”温清宁回了一句,转而向谢景俭介绍管依玉的身份。
谢景俭当即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开口问道:“大少夫人,常侍夫人当真出事了?”
管依玉点点头:“尸身被安放在正房内室,昨日郡君坚持要探望,公爹才叫了我去帮着遮掩,否则我也不会知道这事。”
谢景俭瞥了眼温清宁,心中叹息:幸好左府封了消息,否则这位的名声只怕又要再添一笔了。
“大理寺没有女子,劳郡君身边的婢女陪着大少夫人去大理寺坐一会儿,郡君再陪本官进去验个尸?”
“随少卿差遣。”温清宁接过竽瑟递过来的锦袋,又安排平安跟着一起,命李立身带人等在府外,随后跟着谢景俭重新返回左常侍府。
温清宁转头看了眼跟着进来手执刀棍的大理寺胥吏轻声问道:“让他们直接进来不要紧吗?莫不是圣人那边已经过了明路?”
谢景俭递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只负责来查命案,武安侯的人已经乔装埋伏在府外,想看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再抓出来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温清宁沉默了。
看来左府和宁远将军的牵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就是不知道从那个蕃域细作身上挖出来什么。
虽然有些好奇,但她不会开口发问。
查案以外的事,不是她该贸然掺和的。
谢景俭见她不说话,唇角微微上挑,抬袖挡住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的丢下一句话,抬步进了依然在对峙的院子里。
“那个蕃域细作说,当初元和十二年的那场大战,钟从易给了他们一份图纸,不仅有我朝的边防图,就连战术都写的一清二楚。而左之庭利用职务之便,把我朝的技艺偷偷外传。”
温清宁怔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这两人好大的胆子!真真是应了谢景俭用的“吃里扒外”一词。
左之庭看到谢景俭的那一瞬,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强撑镇定,冷脸喝问:“本官这府邸倒成了东西两市,随人进出。谢少卿这么持刀执棍的上门,莫不是把本官当做穷凶极恶的贼人不成?”
谢景俭神色平淡,右手轻理袍袖,从容浅笑:“传圣人口谕,着散骑常侍左之庭即可进宫面圣。左常侍,请吧。”
左之庭望着这满院子的人,手指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
他紧握成拳,稳着声音道:“容我换官服。”
谢景俭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我陪常侍一道,至于这里……”
他环视一圈,朝府令竹和中与典卫梅榔略一颔首,缓缓说道:“就交由我大理寺吧。”
“相王让我等查明……”
梅榔刚说一半,就被竹和中打断:“有谢少卿在,我等自然该回去复命了。我家王爷也是担忧这常侍府事情不断,恐扰了长安太平,这才命我们来这瞧瞧。”
说完,朝谢景俭和温清宁行礼告辞,临走时还要扯上实心眼子一心要完成相王指令的梅榔。
谢景俭朝带来的胥吏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即站在相王亲兵方才站过的位置。
“常侍,让郡君进去瞧瞧?”
左之庭知道大势已去,闭眼长叹一声,挥手示意挡在屋门口的护卫散去:“二郎,你在这陪着。”
左延朋看看左之庭,又看看谢景俭,最后扫一眼温清宁,俯身领命。
屋中昏暗阴冷,床榻边摆放着数个铜盆,盆中有水有冰,瞧着应该是用来降温,防止尸身腐烂的。
温清宁略一思索,觉得这铜盆应该是大少夫人管依玉放的。
她带上手衣,把铜盆从内室搬到外室,方才回到床榻边进行勘验。
常侍夫人的尸身上覆着水泡和焦痂,温清宁从锦袋中取出一根粗针,正要戳破水泡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询问声:“你拿针干什么?”
她手一抖,粗针险些从手中掉落。
“霍御史还没走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看一眼等守在门口的发财,后者一脸无奈和惧怕,无声说道:属下有罪,拦不住他。
霍纯“昂”了一声,跟着又拖长调子“咦”了一声:“咋烧成这样!太惨了吧。”
瞧见温清宁拿针戳破了几个水泡,满脸好奇地问道:“要把水泡都戳破吗?需不需要我帮忙?”说着就要挽袖子。
“不需要,只是戳破几个验证一下。”温清宁说道,“这几个水泡内里几乎没有黄水,水泡底也没有充血,初步推断应是死后焚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