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抬着下巴,倔倔哒哒地进了屋子,环视一圈,自顾自在椅子上侧身坐下,拿侧脸对准温清宁,重重地“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不配合的样子。
温清宁目光落在她额角的大包上——在马车上磕出来的大包上过药后瞧着分外显眼。
阮氏察觉到她的视线,眼珠子一转狠狠地白了她一眼:“看什么看!”
“没看什么。”温清宁好脾气道,“大少夫人从此处离开后会回娘家,三少夫人有什么打算?”
阮氏唰的一下转头,紧接着痛的倒吸一口气。
她一面捂着因为转得太急扭了筋的脖子,一面急声发问:“她回娘家干嘛?左归朋才死多久,她就是改嫁也得等过了孝期吧?”
“三少夫人和管娘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应该晓得她秉性如何,你觉得她会在这种时候改嫁吗?”
温清宁的话听得阮氏面色几变。
她坐正身子,打量温清宁,心思百转。
温清宁没有问话,大大方方地任她瞧。
半晌后,阮氏径直问道:“这么看来,婆母真的是公爹杀的?”
“不清楚,大理寺卿正在带人审问。”温清宁答道。
“你会不知道?”阮氏一脸不信,“如果不是公爹杀的,二嫂会和离?大嫂会回娘家?大嫂那个继母可不是好相与的,回去说不定能把她磋磨死。
“亏我还以为二嫂是个傻的,敢情就我一个老实的。我有什么事都会给他们提个醒,她们倒好,出事了到把我丢下跑了。呸,真是不讲道义。”
“温郡君,我家公爹……不是左之庭是不是会被砍头?”
“不确定。”温清宁有问必答,甚至还颇为耐心地给阮氏做解释。
“按照规定,丈夫殴杀妻子,不减等,论处绞刑,故意杀人的话则是斩刑。但左常侍是官身,且官阶在五品以上,符合八议中的议贵。需交由圣人并群臣合议后裁定。按照以往旧案,应该会免死减刑,判为流刑。当然,是在他没有犯其他大罪的前提下。”
话音一落,屋中瞬间安静。
屏风后的孔元恭和乔庭训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震惊。
他们倒是听说过这位温公之女得温公教导,精通勘验之术,却没想到她对律令这么熟悉。
阮氏懵了一瞬,她不是很懂什么是八议,什么是议贵,但她听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别管怎么说公爹左之庭的官是做不成了,不仅做不成,还要被流放。
那她还在左家耗个什么劲儿!
没权没钱又没孩子,她跟左蓄朋的感情又不好,完全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
她还年轻,回家后待上一阵子,还能再嫁人。
这个时候,她不禁有些庆幸,被下了绝嗣药的是左蓄朋而不是她。
想明白后,阮氏决定当一把识时务的俊杰。
“你们要问什么赶紧问,我知道的都会说。但有一条,我也要回娘家,你们派人送我回去!还要帮我和离!”
温清宁面露难色:“这……”
阮氏一瞧,登时原地跳起,噔噔噔奔到温清宁面前:“左家人干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左归朋拐卖女子、左延朋可能杀了左归朋,左蓄朋……左蓄朋……左蓄朋偷养外室!对,他偷养外室。”
屏风后传来霍纯的笑声:“哈哈哈……三少夫人,偷养外室只能算是德行有亏。您就算想和左三公子分开,也不能乱说话呀。”他的声音突然一沉,“须知诬陷他人可是要进大牢呦。”
阮氏面色一白,眼神慌乱,小声说道:“刚刚那些都是我听说的。温清宁,前面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你大度些,别跟我计较。”
“听听多好笑,让人家大度点。”霍纯阴阳怪气的声音穿过屏风拍在阮氏的脸上。
阮氏绕到屏风后面,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和你有什么关系!再敢挑拨我和郡君的关系,让我祖父派人打你!”
“三少夫人,殴打朝廷命官也是要坐牢。”孔元恭开口提醒,“三少夫人不如把知道的事都说出来,我家明公才好决定该怎么帮您。”
阮氏半信半疑,转头看向跟过来的温清宁:“他说的是真的?”
温清宁似笑非笑地瞥一眼替大理寺卿郭历送人情的孔元恭,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也许吧。”
阮氏眉尾飞扬,对温清宁的回答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跺了跺脚回到刚才的位置上:“我不要进大牢!”
“三少夫人如果没有犯事,自然不用进。”温清宁说道。
“那我能回娘家吗?”阮氏再次提问。
温清宁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那我舍了这张脸去问问谢少卿?”
“都已经舍了脸皮,你就说些好话求求他!”阮氏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可是在帮你们破案!破不了案被圣人降罪受罚的也是你们!就不能上点心!”
此话一出,所有人沉默了。
霍纯“哎呀”一声,笑道:“温郡君,你别说三少夫人说的还挺有道理。”
得了肯定的阮氏觉得霍纯稍微顺眼了些,昂起下巴催促道:“快差人去问,别耽误我帮你们破案!”
“发财,你去跑一趟,记得帮我多说些好话。”温清宁吩咐道。
“哎,这就对了。”阮氏满意了,决定再多教一点,“求人这种事你最好自己去,你是女子,态度放软和些,嘴巴甜一些,好听话不要钱的呼呼往外冒,没有哄不下来的人。”
“有道理,郡君学着些。”霍纯忍笑。
“我记住了,多谢三少夫人赐教。”
过了一会儿,发财回来了。
“禀郡君,谢少卿说随您安排。”
温清宁颔首,转头看到眼巴巴一脸期待望向自己的阮氏,笑道:“待问完话,便驱车送三少夫人回家。”
阮氏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十分难得地挤出一个笑容:“你问吧,常侍府上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