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考古现场那股刺骨的寒意仿佛还黏在指尖，那枚灰扑扑碎片上诡异闪烁的红芒如同毒蛇的瞳仁，烙印在何西门的视网膜深处。他死死攥着上官婉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吃痛地蹙起眉，可那双深陷在肿胀眼窝里的眸子，却锐利得穿透了午后的烈日尘埃，牢牢钉在那片来自千年墓穴的不祥之物上。
“何西门！你弄疼我了！”上官婉儿终于忍不住低呼，用力想抽回手。何西门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指尖残留着她腕骨细腻的触感和那碎片冰冷的非人质感。“这东西……邪门得很。”他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别沾手，找个铅盒……不，最好是玉盒，封起来。等我回来处理。”他语气里的凝重让上官婉儿心头一紧，方才劫后余生的轻松荡然无存。
“你要去哪？”她看着何西门那张肿胀破溃、却写满山雨欲来的脸，下意识追问。
“金水湾。”何西门吐出三个字，眼神扫过远处工地冰冷的蓝色围挡，又落回上官婉儿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叮嘱，“工地食堂的大锅饭，先欠着。自己小心，别乱碰东西。”他拍了拍那个破旧的帆布包，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步伐快得带起一阵裹挟着黄土的风，眨眼间就融入了警戒线外喧嚣的人群，消失不见。
上官婉儿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掌心那枚被匆匆塞进塑封袋的碎片，隔着薄薄的塑料，依旧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冰冷气息。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被他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滚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
***
何西门几乎是狂奔着穿行在城郊的杂乱街巷。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肿胀脸上的伤痛。金水湾！独孤柔那条淬毒的短信，司马兰胸前闪烁的蜻蜓胸针，玄铁令牌在诊所里的疯狂躁动，还有这枚诡异出现在汉代平民墓、却闪烁着“眼睛”组织气息的碎片……所有的线索都如同毒蛇，死死缠向那个冰冷的工地！时间不多了！那个所谓的“灵魂献祭”，就在今晚！
他必须赶回去！回到那个风暴的中心！
诊所后门那条狭窄、堆满杂物的巷子终于出现在眼前。推土机巨大的钢铁身躯依旧被轩辕晴那辆硬派越野死死顶在巷口，如同两头发怒对峙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铁锈的味道。何西门脚步未停，刚要从诊所后门闪身而入——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一阵密集到近乎疯狂的手机提示音，如同冰雹般砸碎了他所有的思绪！声音来源不是他口袋里的老式手机，而是……诊所里面！
何西门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诊所里只有一个人——那个被他用银针暂时安抚、还在昏睡的轩辕晴！她的手机？！
他猛地推开诊所后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呻吟。昏暗的光线下，诊所里一片狼藉，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血腥气。轩辕晴依旧蜷缩在诊疗床上，盖着他的破外套，似乎还在沉睡。但床头的矮柜上，她那部屏幕碎裂、沾着血迹的军用三防手机，正疯狂地震动着，屏幕亮得刺眼！无数条信息提示如同瀑布般冲刷而下！
何西门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部滚烫的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下，一个刺目的群聊名称跳入眼帘：
【桃花债清算委员会（实名制·非渣男勿入）】
群成员头像像走马灯一样在顶端闪烁：
冰山雪莲（欧阳慕雪）
考古小辣椒（上官婉儿）
影后卿卿（慕容卿）
镇长大人（司马兰）
独孤求富（独孤柔）
草原小月亮（长孙瑶）
琴音渺渺（东方玥）
……还有几个他一时没对上号的！
而此刻，这个刚刚建立的群，正以每秒十几条消息的速度疯狂刷屏！信息内容如同密集的炮火，带着各种复杂浓烈的情绪，精准地轰向同一个目标——他何西门！
冰山雪莲（欧阳慕雪）：群建好了。@全体成员 人齐了？目标明确？
考古小辣椒（上官婉儿）：齐了齐了！慕雪姐V5！[放鞭炮表情] 姐妹们！开炮！目标：何西门！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撩完就跑路、还总装无辜的宇宙无敌超级大渣男！[怒火表情][怒火表情][怒火表情]
影后卿卿（慕容卿）：[捂嘴笑表情] 婉儿妹妹好大的火气~ 不过嘛……西门哥哥确实该好好“清算”一下了呢~ 人家在好莱坞拍戏都想他想得NG了无数次，结果他倒好，躲在小诊所里逍遥快活？[委屈巴巴表情]
镇长大人（司马兰）：慕容小姐，请注意措辞。我们聚在这里，是基于共同经历过的……某些不愉快情感经历，本着客观、理性、互助的原则，进行必要的经验总结和情感疏导。并非单纯的情绪宣泄。@考古小辣椒 上官婉儿同志，请控制情绪。
独孤求富（独孤柔）：[冷笑表情] 司马镇长官腔打得不错。总结？疏导？我看就是批斗会！何西门！老娘砸了那么多钱给你买药材、买设备、甚至差点买下你的破诊所！你呢？转头就跑去给什么警花扎针？还“接地气”？！[菜刀表情] 接地府去吧你！
草原小月亮（长孙瑶）：柔姐姐别生气……西门大哥他……他其实人挺好的……在村里帮了我们很多……就是……就是太招人喜欢了……[对手指表情]
琴音渺渺（东方玥）：情之一字，本就缥缈。如风过竹林，留声不留痕。强求清算，不过徒增执念。然……@独孤求富 独孤施主所言“接地气”一事，确也……令人费解。[抚琴沉思表情]
考古小辣椒（上官婉儿）：费解？！东方姐姐你是没看见！他今天在考古现场，为了帮我解围，那叫一个神棍附体！跳大神跳得比谁都欢！还按着人家镇长的肩膀扎针！司马镇长！他是不是也这样对你了？！[愤怒小鸟表情]
镇长大人（司马兰）：……[沉默] 工作场合，不便讨论个人感受。
影后卿卿（慕容卿）：哇哦~ 按肩膀？[吃瓜表情] 西门哥哥还是这么“热情主动”呢~ 不像某些人，连句晚安都要我主动发~[幽怨眼神表情]
独孤求富（独孤柔）：热情？！我看是咸猪手！@镇长大人 司马兰！你当时就该一个过肩摔把他扔田沟里去！[怒其不争表情]
冰山雪莲（欧阳慕雪）：@全体成员 跑题了。重点：何西门。行为模式：广泛撒网，重点捕捞，不负责任，始乱终弃。危害性：造成多名女性情感创伤，社会影响恶劣（特指破坏安定团结）。处置建议：永久拉黑，断绝联系，必要时可考虑联合封杀其行医资格。同意的扣1。
考古小辣椒（上官婉儿）：！慕雪姐说得对！封杀他！让他再也骗不了小姑娘！[举双手赞成表情]
影后卿卿（慕容卿）：啊？封杀？不要吧……人家还想找他扎美容针呢……[可怜兮兮表情] 扣……0.5？
独孤求富（独孤柔）：1！必须1！老娘这就找人查他的小诊所消防卫生许可证！[磨刀霍霍表情]
镇长大人（司马兰）：……从行政管理角度，若其执业行为确有不规范之处，依法依规处理是必要的。1。
琴音渺渺（东方玥）：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然，为免更多姐妹误入情障……贫尼……勉强扣1。[合十表情]
草原小月亮（长孙瑶）：[大哭表情] 不要啊……西门大哥是好人……我……我扣……扣0……[委屈巴巴对手指表情]
何西门捏着那部滚烫的手机，肿胀破溃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屏幕上那些或愤怒、或幽怨、或调侃、或一本正经“控诉”的文字，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进他的眼球，刺进他的神经！欧阳慕雪的冰冷审判，上官婉儿的怒火冲天，慕容卿的茶言茶语，司马兰的“依法依规”，独孤柔的喊打喊杀，东方玥的“勉强超度”，长孙瑶的委屈求情……这些曾经或明艳、或清冷、或泼辣、或温婉的面孔，此刻都化作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字符，汇聚成一股汹涌澎湃的“桃花洪流”，要将他这个“渣男”彻底淹没、冲垮、钉死在耻辱柱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针扎般的刺痛感，混杂着金水湾迫在眉睫的危机带来的巨大压力，狠狠攫住了他！他何西门风流半生，游戏花丛，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留欢笑不留债。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个名为“清算”的群，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和字里行间或浓或淡的怨怼不甘，他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些被他视为过眼云烟、潇洒转身的“桃花”，并非真的了无痕迹。每一片飘落的花瓣，都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划下过或深或浅的刻痕。
“呵……渣男……”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自嘲的、沙哑至极的轻笑，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点开了输入框。指尖悬在碎裂的屏幕上方，微微颤抖。解释？道歉？还是继续他那套玩世不恭的调侃？无数个念头在混乱的脑海中冲撞。
就在这时——
“何西门！何神医！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哭腔、又夹杂着狂喜的嘶吼，如同炸雷般在诊所前门响起！瞬间盖过了手机里疯狂的群聊提示音！
何西门猛地抬头！
只见一个穿着皱巴巴工装、头发凌乱、眼睛通红的中年男人，正死死拽着一个同样激动得满脸通红、不停抹泪的微胖妇女，如同两头发狂的蛮牛，撞开诊所虚掩的前门冲了进来！男人手里还挥舞着一面……极其扎眼的、红底黄字的锦旗！
“何神医！恩人啊！大恩人啊！”中年男人一眼看到诊所里拿着手机的何西门，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声音嘶哑颤抖，“我们老王家……有后了！有后了啊！”他旁边的妇女也跟着跪下，泣不成声。
何西门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弄得一愣，下意识把轩辕晴的手机塞进口袋，皱眉看着这两个情绪失控的人：“你们……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不起！不起！神医不答应收下这锦旗！我们就不起！”男人激动地大喊，双手将那面锦旗高高举起，用力抖开！
哗啦！
红绸展开，上面用极其醒目的明黄色丝线，绣着四个龙飞凤舞、金光闪闪的大字：
“送子观音”！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妙手仁心，赐我麟儿——不孕不育十年患者王铁柱、李翠花夫妇敬赠”！
“噗——！”何西门看着那四个金光闪闪的“送子观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送子观音？！他何西门？！这都什么跟什么？！
“何神医！您就是我们老王家的观音菩萨啊！”王铁柱跪在地上，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和我婆娘，看了多少医院，吃了多少偏方，花了十几万！屁用没有！就上个月，听隔壁老张说您这儿扎针神！死马当活马医来找您！您就给我婆娘扎了三次！就三次啊！刚才……刚才医院检查报告出来了！怀上了！真怀上了！两个月了！”他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十年的委屈和绝望都哭出来。
李翠花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神医……谢谢您……谢谢您给了我们活路啊……”
诊所里瞬间被这对夫妇的狂喜哭泣填满。何西门看着那面刺眼的“送子观音”锦旗，又看看跪在地上激动得浑身发抖的两人，一时哭笑不得，竟忘了口袋里那个还在疯狂震动的“桃花债清算群”。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想把两人扶起来：“行了行了，起来吧。医者本分，用不着这样。锦旗……咳，心意我领了，拿回去挂你们自己家吧。”他可不想把这玩意儿挂在自己诊所里，那画面太美不敢看。
“不行！必须挂您这儿！”王铁柱异常执着，挣扎着不肯起，“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您是活神仙！是送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
“砰！”
诊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前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哀鸣！
一个穿着花衬衫、染着黄毛、一脸戾气的年轻男人冲了进来，指着跪在地上的王铁柱和李翠花就破口大骂：
“王铁柱！李翠花！你们俩还要不要脸？！给这个江湖骗子送锦旗？！还他妈‘送子观音’？！我呸！”
他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剜向何西门，充满了愤怒和鄙夷：
“何西门！你这个庸医！骗子！你他妈给我爹扎的什么鬼针？！啊？！”
黄毛青年唾沫横飞，手指几乎戳到何西门的鼻尖：“我爹都七十了！本来身体就虚！就是有点尿频尿急！结果被你扎了几针之后呢？！好家伙！这两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往村头王寡妇家跑！昨天还被王寡妇那泼辣儿子逮住，打掉两颗门牙！现在全村都在看我家笑话！老脸都丢尽了！”
他越说越气，浑身发抖：“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庸医！你扎的什么‘壮阳针’？！把我爹扎成老流氓了！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砸了你这破诊所！再告你非法行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诊所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跪在地上的王铁柱夫妇惊呆了，忘了哭也忘了笑，傻傻地看着突然杀出来的黄毛青年。何西门则被这神转折弄得彻底懵了！壮阳针？！老流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口袋里，轩辕晴的手机还在疯狂地震动，提示音如同催命符般密集响起。何西门不用看也知道，那个“桃花债清算委员会”此刻肯定更加群情激奋了！前有“桃花债主”们线上联合声讨“渣男”，后有“送子观音”锦旗和“老流氓制造者”的线下医闹指控……
荒谬！极致的荒谬！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黑色喜剧！巨大的压力、紧迫的危机、荒诞的现实、以及心底深处那丝被“清算”刺出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痛，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勒紧！何西门只觉得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肿胀破溃的脸颊涨得通红，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踏前一步，眼神冰冷如刀，直刺那个还在叫嚣的黄毛青年，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和压迫感：
“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即将被点燃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提示音，如同冰水滴落烧红的铁板，并非来自何西门口袋里的手机，而是……来自他紧紧贴身藏在胸口的那块玄铁令牌！
令牌深处，那股沉寂了片刻的、冰冷的、非人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再次苏醒！如同沉睡的毒龙睁开了眼睛！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冰冷的悸动，带着毁灭性的暴戾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穿透他的胸膛！
何西门身体猛地一僵！即将爆发的怒火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悸动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令牌在疯狂地“尖叫”！目标……直指——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射向诊所角落里，那个被他随手丢在破旧木架上的帆布包！包里，装着那枚刚从汉代平民墓穴中带出的、灰扑扑的诡异碎片！
在所有人惊愕茫然的目光中，只见那破旧的帆布包，此刻正从内部……透出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有生命般，一明，一灭，一明，一灭……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亮！与何西门胸口令牌的冰冷悸动，形成了某种诡异而致命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