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
苏震猛地站起身,仿佛卸下了万斤重担,又如同注入了新的力量,周身杀伐之气升腾。
他沉着脸,珍而重之地将苏午的头颅交给身后早已无声垂泪,面色惨白的老管家,一字一句如同金石落地:
“好!就按凰儿你说的办!抬二公子……厚殓……备香烛纸马……”
他声音顿住,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目光决绝地投向府门洞开的阴影。
“我即刻就去写奏疏!这血海深仇,刻骨铭心!老夫在此立誓,定要让那萧凌云……血债血偿!以慰我儿在天之灵!以安我苏家上下冤魂!”
“爹!”苏青凰紧随父亲身边,雨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她却浑然不觉,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我们要做的,不只是让他偿命!我们要让整个京城都知道,这萧凌云是个恩将仇报、噬主背义、灭绝人性的魔头!”
“他不仅是杀阿午的凶手,更是萧家的耻辱,是帝国的毒瘤!要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死无葬身之地!”
苏震重重地颔首,雨水顺着他的胡须滴落,浑浊地砸在地上。
他没有再说话,但那铁铸般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那眼中跳动的,是焚毁一切的复仇之火。
他不再看女儿,大步流星地踏入宅邸深处。
苏青凰站在大门廊下,冰冷的雨水斜打进来,润湿了她的衣摆,勾勒出玲珑而倔强的身影。
她看着父亲消失在阴暗回廊尽头的背影,惨白的唇角,缓缓地,一点点地向上勾了起来。
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大仇将报的快意,只有一种近乎毒蛇吐信般幽深冰冷的得意和刺骨的算计。
雨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萧凌云,你以为搬出方孝存那座靠山,就能高枕无忧?就能抹平这滔天血债?
做梦去吧!
……
萧嫣儿悠悠转醒,一缕若有若无、清甜淡雅的槐花香,悄然钻进她的鼻尖。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晰,只见原本破败不堪、满是裂缝的土墙上,如今新糊了一层米白色的窗纸。
阳光宛如金色的丝线,透过窗棂的缝隙,在床沿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倒影。
光影交错间,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
萧凌云正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挽起袖子,神情专注地给萧嫣儿换敷伤口的纱布,动作轻柔而细致,生怕弄疼了她。
见她醒来,萧凌云抬起头,眼角眉梢瞬间绽满了笑意。
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和煦,带着一丝惊喜。
“醒了?”萧凌云轻声问道,声音里满是关切,“嫣儿你饿不饿?今天我特意去集市买了新鲜的排骨,给你熬了红薯粥,还加了你最爱吃的红枣呢!”
少女微微仰头,看着他眼下因疲倦而泛出的青黑,心中一阵酸涩。
她缓缓伸出手,紧紧地攥住萧凌云的袖口,像是抓住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少爷,嫣儿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眼眶瞬间急得通红,“我以后一定加倍小心,您千万别因此赶我走,嫣儿不想离开您……”
萧凌云眼中满是疼惜,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宠溺地说道:“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净想些什么呢?净说这些傻话!”
说罢,他缓缓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缓缓递到萧嫣儿唇边,柔声道: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你就乖乖养好身子,过几天菜园子修好了,可有你忙的呢!”
小院外,传来工匠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自从将萧嫣儿安顿好以后,萧凌云便一刻也没停歇,马不停蹄地展开土墙小院的改造。
他拿出方大儒赠予的万金银票,毫不吝啬地雇请了皇城里最负盛名的工匠师傅。
这些工匠技艺精湛,在他们的巧手下,原本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土墙,如今已被推倒重建,变成了一片坚固而美观的青砖墙。
新扎的竹篱笆错落有致,上面爬着几朵含苞待放的牵牛花,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宛如晶莹剔透的玉珠,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此刻,忙碌的工匠们正在院角精心地挖掘一个圆形的菜畦。
旁边整齐地堆着刚运来的黄花梨木。
那木材纹理细腻,质地温润,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这可是萧凌云特意买来,准备给嫣儿打造一个精美闺房梳妆台所用的。
萧凌云轻轻握住萧嫣儿的手,看着她掌心因经年劳作而长出的薄茧,心中一阵怜惜,不禁呢喃着说道:
“等院子修好了,咱们就在菜畦里种上些嫩绿的青菜和香甜的水果,让满园都弥漫着果香。”
“再搭个葡萄架的棚子,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下面乘凉,一边品尝着清甜的葡萄,一边听着蝉鸣。”
“要是你想养个小猫小狗啥的,到时候咱们就去城里的集市看看,挑个你喜欢的小家伙回来。”
“还有厨房,我也差人重新修建了。”
萧凌云又兴致勃勃地指着身后焕然一新的厨房,不厌其烦地给嫣儿讲述着他的规划。
眼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幸福向往。
“少爷——”
萧嫣儿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感动与满足,“其实……这样就很好了。能有现在的生活,能和少爷在一起,嫣儿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萧凌云先是微微一愣,随即脸上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
阳光轻柔地洒落在他的发梢,将他那原本刚毅的眼角映照得格外柔和。
他抬手替萧嫣儿拢了拢被角,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触感如同春日里随风飘舞的柳絮般轻柔,满是深情地说道:“这才刚开始呢!以后的日子还长,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萧凌云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皇城的方向。
算算时间,此时应该到了朝会之时了吧!
他那位身为当今武官之首的父亲镇北侯,现在又是何种姿态呢?
与此同时,太玄殿内庄严肃穆,气氛凝重。
镇北侯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地傲立在武官首位。
那身厚重的盔甲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渗人的寒光,仿佛在彰显着他的威严与权势。
他身后的一众武官,也都昂首挺胸,趾高气昂。
而以方大儒为首的文官们,则静静地立在右侧。
与武官们相比,他们的气势明显弱了一头。
但站在首位的方孝存,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毅与执着,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矗立在那里。
女帝武霓裳端庄地端坐龙椅之上。
她身着华丽的龙袍,头戴凤冠,右手轻轻扣在雕龙抚手上,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百官,随后淡淡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话音刚落,镇北侯身后一名臂捆白布的武官,两眼含泪地走了出来。
正是如今的苏家家主,当朝三品大将苏震。
苏震手中紧握着一封奏折,高声喊道:“启禀陛下,臣有奏!”
“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那萧凌云暴虐无道,一夜之间屠了我苏家别院上百人,更是一刀将我爱子枭首。”
“此等行径,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臣恳请陛下降旨,即刻问斩萧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