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你……”
一直依偎在他身边的萧嫣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脑子彻底转不过弯来了。
她猛地又看向方孝存,只见这位在广场上分明已经油尽灯枯,文运散尽的大儒,此刻竟也缓缓挺直了佝偻的腰背。
脸上那层灰败的死气,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虽然依旧苍老,但眼神明亮,精神矍铄,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悠长有力了?!
“呀!”
萧嫣儿惊叫一声,捂住了嘴,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压低声音问道:
“方大儒……您……您这是……回光返照了吗?!”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萧凌云和方孝存看着小丫头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相视一眼,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而默契的低笑。
萧凌云更是伸出手,宠溺地轻轻刮了一下嫣儿挺翘的鼻梁,声音温柔而带着笑意:
“好了,傻丫头,别大惊小怪的。刚才在文曲广场上,我和方大儒……只是在演戏给那些想看我们笑话的人看而已。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天真单纯的萧嫣儿,哪里懂得这其中的曲折弯绕,步步惊心?
对她而言,只要少爷没事,方大儒也没事,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所有的担忧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小脸上立刻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灿烂笑容。
“嗯!少爷没事就好!我……我这就去给你们煮粥!少爷肯定饿坏了!”
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鹿,立刻将所有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蹦蹦跳跳地冲向了厨房。
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换命”从未发生过。
客厅内,只剩下萧凌云和方孝存二人。
方孝存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无比严肃和强烈的好奇。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萧凌云,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小子,现在没有外人了,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如何恢复的?而且……恢复得如此彻底?甚至……更胜往昔?”
“你可千万别说是老夫那点溃散的文运之功。老夫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
“我那点力量,能吊住你一口气就算万幸,绝无可能让你脱胎换骨!”
“甚至连老夫这条老命都差点被你反输回来的文运给撑着了!”
回想起法坛上那倒灌而入,精纯磅礴到不可思议的文运洪流,方孝存至今心有余悸,眼中充满了惊疑。
萧凌云收敛了笑容,微微蹙起眉头,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淡若游丝,却凝练无比,蕴含着难以言喻玄奥气息的金色流光,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明灭。
这金光,带着一种造化万物,生灭轮转的至高意蕴。
“具体缘由……”萧凌云缓缓摇头,眼神中也带着一丝困惑与思索,“说实话,我也并非全然清楚。或许是……天不亡我吧?”
他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法,随即语气变得清晰起来。
“当日登龙台活祭之后,我的身体看似生机断绝,衰败枯寂,实则……在更深层,有一股神奇莫测的力量在悄然运转。”
“它并非在修复,而是在彻底摧毁旧有的,被活祭之力侵蚀污染的结构。”
“然后以这金光为引,重塑血肉骨骼,再造筋脉窍穴。如同凤凰涅盘,浴火重生!”
“只是,那活祭之力太过霸道阴毒,破坏得极其彻底,所以这破而后立的过程,也异常艰难和漫长,才让我呈现出那种濒死的假象。”
这解释半真半假,将最关键的核心,造化混元体的觉醒与重塑巧妙地隐藏起来。
毕竟,这体质太过逆天,为天地所妒,他如今境界尚浅,远不是暴露底牌的时候。
既然方孝存自己“猜到”了武神血重生,那正好顺水推舟。
方孝存闻言,身体猛地前倾,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萧凌云指尖那缕流转不息,仿佛蕴含着宇宙初开秘密的金色毫芒,一眨不眨地观摩了许久许久。
他时而皱眉苦思,时而若有所悟,最终,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激动万分的说道:
“老夫明白了!明白了!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定是如此,定是如此啊!”
他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定是你那天生的武神血,是它在绝境之中被彻底激发,发生了更深层次的蜕变。”
“活祭之力摧毁了旧的血脉枷锁,反而让更精纯、更强大的武神血得以涅盘重生!”
“好好好!妙啊!实在是妙不可言!天佑我文脉!天佑玄胤啊!”
他看向萧凌云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狂喜。
萧凌云心中暗松一口气,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点了点头:
“嗯,方老所言极是。应该……就是如此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也符合他之前展现出的“武神血”特性,足以应付过去。
“好!太好了!”方孝存抚掌大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但很快,他又收敛了笑容,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那你今日,为何要老夫陪你演这场戏?甚至不惜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已彻底废掉?让老夫也背上个文运尽散的假象?”
这步棋,他虽配合了,但其中深意,还需萧凌云点明。
萧凌云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遥遥投向镇北侯府的方向,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
“长久以来,一直是敌在暗,我在明。镇北侯府,朝中宵小,甚至那真武学院……”
“有太多未知的阴谋,如毒蛇潜伏,令人防不胜防,只能被动挨打。登龙台之劫,便是明证!”
“但倘若……局势逆转呢?倘若,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是个文运武道尽废的废物?”
“让所有人都以为您这位文脉顶梁柱也已油尽灯枯,形同虚设?”
“让那些躲在阴沟里,自以为掌控一切的老鼠们,以为他们最大的威胁已经消除,文脉已不足为虑?”
萧凌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充满智慧的弧度,眼神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么!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那些按捺不住的野心,那些自以为是的布局……”
“是不是就会迫不及待地、纷纷从阴沟里爬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在暗,敌在明。引蛇出洞,方能……一网打尽!”
方孝存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变为惊讶,最终化为无比的欣慰和激赏。
“好!好一个我在暗,敌在明!好一个引蛇出洞!”
方孝存抚掌赞叹,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凌云!老夫这一生,自诩谋略过人,却终究格局有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今日听你一席话……哈哈哈!老夫这颗悬了百年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这老狐狸……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真正能继承衣钵,甚至青出于蓝的传承人了!”
他重新站起身,走到萧凌云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郑重而充满深意:
“饮完嫣儿煮的热粥,随老夫入翰林院一趟吧!有些东西,也该真正交到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