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金銮殿上。
蟠龙柱巍峨,九重阶肃穆。
女帝武霓裳高踞龙椅,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映着她略显苍白的容颜。
她心不在焉地听着下方文武百官的奏报,目光不时飘向文官队列最前方那个空悬的位置。
昨日文曲广场“换命”失败,方孝存文运尽散的消息传来,便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萧凌云废了,方孝存也垮了。
文脉这根支柱眼看崩塌,而朝堂上另一股力量则越发膨胀。
她心中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殿中,镇北侯萧长风如渊渟岳峙般站在武官队列之首,玄色侯服衬得他气势更盛。
他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倨傲笑容,目光扫过对面文官队列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掌控一切的快意。
反观文官一脉,人人面色悲戚,眼神黯淡,仿佛失了魂魄。
往日站在他们最前方,如同巍峨高山般为他们遮风挡雨,力抗武官锋芒的方孝存,今日已经不在了。
那个位置空荡荡的,如同他们此刻空落落的心,只剩下无尽的惶恐和屈辱。
“陛下!”萧长风上前一步,声如洪钟,打破了殿中压抑的寂静,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微微躬身,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方孝存大儒昨日为救萧凌云,强施禁术换命大法,不幸文运溃散,境界跌落,已是风中火烛,不堪重负。”
“依我玄胤祖制及翰林院规,他已无资格再担任文官之首,统领天下文脉的翰林院首席一职!”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噤若寒蝉的文官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势:
“然,国不可一日无相,文脉亦不可一日无首!臣以为,我儿天赐的恩师李长思先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乃当世大儒。”
“其儒学造诣精深,修为更是早已踏入儒道君子境巅峰。无论学识、修为、还是资历,在如今的文官之中,皆为首屈一指,无人能出其右!”
“臣斗胆,举荐李长思先生接任翰林院首席,统领文脉百官,以安国本!”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文官队列瞬间炸开了锅。
“李长思?!”
“他……他可是镇北侯府的座上宾!”
“此人与清流文脉向来势同水火,若由他执掌翰林院,文脉岂非彻底沦为笑谈!”
……
吏部尚书王琰,作为文官中仅次于方孝存的元老,此刻须发皆张,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惊惧与愤怒。
他强撑着因为年迈而微微颤抖的身躯,踉跄着出列,嘶哑着声音激动的说道:
“镇北侯此言差矣!陛下明鉴!方大儒虽遭逢不幸,境界跌落,然其德望犹在。”
“文脉首席之位,关乎国本文运传承,关乎天下士子之心,乃国之重器,岂能……岂能由一人随意举荐定夺?此乃……”
“哼!”
萧长风一声冷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打断了王琰的话。
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身至王琰面前。
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只布满老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已然带着凌厉的破空之声,狠狠扇在王琰苍老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而令人心胆俱裂的脆响,王琰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扇飞出去,重重摔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
他半边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呈现出骇人的紫红色,嘴角鲜血狂涌,几颗带血的牙齿混杂其中,狼狈不堪地滚落在地。
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羞辱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过去。
萧长风甩了甩手,脸上带着冰冷的嘲讽,声音响彻大殿:“王尚书!陛下面前,你竟敢出言不逊,污蔑本侯用心,其心可诛?!”
“本侯手握数十万边军铁骑,为玄胤戍守北疆,立下汗马功劳,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
“岂容你这等腐儒在此信口雌黄,挑拨君臣,离间朝纲?!”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每一个文官的脸。
“此等妄言之徒,当受掌嘴之刑,以儆效尤!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他最后一句,竟是直接逼问龙椅之上的女帝武霓裳!
整个太玄殿死一般寂静。
文官们看着地上痛苦蜷缩,满嘴鲜血的同僚,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冰凉。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们心中残存的不甘和愤怒。
在绝对的力量和赤裸裸的暴力威胁面前,他们那点可怜的骨气和书生意气,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纵有千般不愿,万般屈辱,此刻也无人敢再发出一丝异议,更无人敢上前搀扶王琰。
人人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颅,恨不得将身体缩进阴影里。
萧长风满意地看着这群被彻底震慑住的“绵羊”,不屑地冷哼一声。
他转身再次面向女帝,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恭敬”,却带着更浓重的逼迫意味:
“陛下,您看,朝堂百官,无一人反对老臣之议。李长思先生,实乃众望所归!”
“还请陛下即刻下旨,册封李长思为翰林院首席,以正视听,安定人心!”
女帝武霓裳端坐龙椅之上,宽大龙袍下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萧长风当众殴打朝廷重臣,更是在她面前如此肆无忌惮地逼宫。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她胸中翻腾,煞气几乎要冲破压制。
她凤目含煞,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那群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的文官,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失望。
文脉……真的就如此不堪一击吗?
没了方孝存,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哼!”
她强压怒火,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帝王的威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莫非尔等文官,没了方大儒,便都成了失去脊梁骨的孬种?!”
“这翰林院首席之位,关乎尔等文脉生死!但有异议,此刻皆可畅所欲言,朕……为尔等做主!”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文脉官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虽有羞愧,有挣扎,但最终都化为了更深的恐惧和麻木。
武霓裳身上的煞气若隐若现。
镇北侯的军权如同悬顶利剑。
此刻翻脸,只会是两败俱伤,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她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熄灭了,最终化为一声沉重而无奈的长叹。
“罢了……”她疲惫地挥了挥手,目光看向侍立一旁,脸上已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的李长思,艰难开口,“既然无人反对,那便……”
“我反对!”
一个清朗坚定,带着一丝虚弱沙哑的声音,猛地从大殿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