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焰落在掌心的刹那,秦千风的识海轰然炸开。
归源印记像被浇了热油,从胸口烧到天灵盖。
他踉跄半步,软泥里的碎骨硌得脚踝生疼,可这点痛根本压不住识海翻涌的混沌——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画面,正顺着银焰的光丝,像被抽丝剥茧般拽了出来。
十岁的他蹲在高尔村的井边,木瓢里的水映着张青黄的小脸。\"这娃先天不足,怕是活不过十五。\"老郎中的叹息还在耳边,可下一秒画面就跳转到十五岁的深夜,他跪在形意门后山,咬破指尖在石壁上画符——师父说过,只有最狠的人才能引动天地灵气,而他想活。
\"你看。\"银焰的声音裹着冰碴,在识海深处炸开,\"每道符里都有我的影子。\"
画面闪到青鸾宗覆灭那晚。
他抱着昏迷的白芷从火海里冲出来,背上的灼痛不是因为火焰,是体内残焰在翻涌。\"别用那东西!\"林婉儿当时拽他的手在抖,可他还是咬破舌尖,让血珠滴在残焰上——他要救更多人,哪怕这会让残焰更馋他的神魂。
\"你求力量时,可问过代价?\"银焰的光丝缠上他的神魂,像根细针扎进最痛的地方,\"现在他们要你封印我,可你忘了被妖兽撕咬的村民?
被邪修屠村时,是谁给了你劈碎结界的刀?\"
秦千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自己在高尔村祠堂发誓的脸,看见形意门师父咽气前塞给他的青铜令,看见林婉儿为他熬药时被药罐烫红的手。
这些画面叠在一起,最后凝成白芷那把卷刃的短刃——插在赤焰花根上的定魂式,是她用命护着同伴撤退的印记。
\"我要答案。\"他咬着牙,神魂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向识海深处。
黑暗中浮出点点荧光,像极了高尔村夏夜里的流萤。
可当他伸手去抓,荧光却凝成字:\"归源冥境,溯本追源\"。
画面开始倒转。
他看见自己第一次引动残焰时,老鬼站在阴影里摇头;看见林婉儿翻药典时,烛火突然明了三分;甚至看见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玉佩,背面刻着的\"秦\"字,在残焰下泛过微光——那是他从未注意过的细节。
\"原来...\"他的神魂在震颤,\"每一步都不是巧合。\"
\"千风!千风!\"
急促的呼唤像根针,刺破了冥境的迷雾。
秦千风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跪在银焰原地下,掌心的银焰不知何时变成了颗淡紫色的珠子。
山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他这才听见不远处传来青鸾剑阵特有的清鸣——是白芷的方向。
\"青鸾传讯哨!\"他踉跄着爬起来,归源印记还在发烫,可这次不是痛,是某种灼烧般的紧迫感。
青铜令在怀中震得发烫,他摸出令牌时,指尖沾了层薄汗——传讯符上的血字还在渗血:\"荒原北麓,变异兽潮,求...援...\"
同一时刻,二十里外的归源同盟议事厅。
沈清漪的指尖重重叩在檀木桌上,震得茶盏跳了跳。\"银焰失控的先例不是没有!\"她望着下方交头接耳的长老,玄色裙角被烛火映得发红,\"青鸾宗当年就是因为强行融合火种才遭反噬,现在秦千风不过是多撑了十年!\"
\"沈宗主危言耸听了吧?\"苍梧阁的大长老捻着胡须笑,眼角的皱纹里全是算计,\"那小娃体内的残焰可是上古神遗,若能取来...别说对付兽潮,就算统合七州又如何?\"
\"放肆!\"沈清漪拍案而起,腰间的青鸾玉坠发出清鸣。
她望着窗外发紫的天空,突然想起昨日秦千风说的话:\"银焰不是武器,是活物。\"可这些长老眼里只有利益,根本看不见荒原上正在变异的妖兽,看不见那些被灵气冲疯的村民。
\"传讯!\"她抓起案头的信鸽筒,\"让白芷小队立即撤退,让形意门的人去接应——\"
\"来不及了。\"
沙哑的声音从厅外传来。
林婉儿扶着门框站着,手里攥着本泛黄的药典,指节白得像要断掉。
她的发间沾着药渣,身上还带着药铺特有的苦香,可眼底的震惊压都压不住:\"我...我找到我爹的笔记了。\"
议事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归源血脉,唯有纯净者可承火种。\"林婉儿翻开药典,夹层里飘出张泛黄的纸,\"我秦家...不,秦千风的血脉,是上古归源氏的分支。
当年神陨时,归源氏用血脉封印了银焰,所以他能承受残焰,不是因为他强,是因为...他的血。\"
沈清漪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初见秦千风时,他站在焦土上的背影,像株被雷劈过却还在长的树。
原来不是他在硬撑,是血脉在替他扛。
\"所以那些说要夺火种的...\"她转头看向苍梧阁长老,目光冷得能结冰,\"你们是想让归源血脉绝种?\"
苍梧阁长老的笑容僵在脸上。
而此刻的荒原北麓,白芷的短刃又砍断了一只六尾狐的前爪。
\"结阵!\"她抹了把脸上的血,发绳早就断了,黑发黏在汗湿的颈后。
青鸾剑阵的光罩在缩小,因为阵眼的三个弟子都受了伤——左边的小师妹抱着胳膊蜷在地上,伤口里渗出的不是血,是黑色的黏液。
\"师姐!\"右边的弟子突然尖叫。
白芷抬头,看见远处的山梁上,二十多只变异穿山甲正用利爪刨地,泥土里翻出的不是石头,是青鸾宗弟子的骨殖——这里曾是他们的埋骨地,现在被兽潮挖开了。
\"吹哨。\"她把短刃插进土里支撑身体,声音哑得像破锣,\"吹最后一遍求援哨。\"
尖锐的哨音划破紫夜。
白芷望着越来越近的兽群,突然想起秦千风教她的定魂式。
她摸出腰间最后一枚淬毒的银针,在掌心刻了道血符——如果今天要死,她也要拉够垫背的。
\"轰!\"
山崩似的巨响从身后传来。
白芷转头,看见一道黑影从空中掠过,带起的风掀开了她额前的碎发。
那是秦千风的身影,他的衣摆猎猎作响,掌心的紫珠正发出幽光,而他的眼睛...比银焰还亮。
\"退到我身后。\"他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这次,我来守。\"
同一时间,归源同盟的药铺里,林婉儿望着药典上的血字,突然想起秦千风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玉佩。
她翻出玉佩,在烛火下照了照——背面的\"秦\"字里,果然藏着道极细的纹路,和药典上画的归源氏血脉图一模一样。
而在银焰原处,老鬼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望着秦千风远去的方向,摸了摸腰间的骨笛,轻声道:\"该教你的,我都教了。
剩下的...看你自己。\"
说罢,他抬手弹出一滴血珠。
血珠在空中划出道红光,精准地落进秦千风的衣领。
秦千风跑着跑着,突然觉得胸口一热。
他摸了摸,触到颗滚烫的血珠。
荒原的风灌进衣领,他望着前方的兽潮,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
这一次,他想,不是火种选我,是我选火种。
紫夜下,那滴带着古阵之力的血珠,正缓缓融进他的血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