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游千鹤正狼狈地穿梭在一片荒僻的山林之中。他的身影在斑驳的树影间时隐时现,身后不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凌厉的破空声,显然,追杀他的杀手并未因之前的攻击而罢休,反而愈发凶猛。
游千鹤心中直骂娘,一张脸因愤怒与疲惫涨得通红。他怎么也没想到,怪不得梅花卫的叛徒与薛家都传信务必让萧离死在平洲回京的路上,他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真的低估了他。
梅花卫中的钉子曾传出消息,说每月月圆,萧离都会闭关不见人,再紧要的事情,都是由替身露面,这是萧离最信任的人才会知晓的秘密。
这一情况,乍一听,竟与江湖中声名狼藉却又手段诡异的影宗宗主有着几分相似之处。游千鹤当时收到传信,曾无比的自信,因为他有经验。
萧离带人不眠不休的赶路,要在中秋之前回到京城他最安全的地方,更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配合朱雀一路截杀,拖延他的行程,同时在他们必经的小树林里,与紫澜一起,便是要布下必杀的陷阱。
但他一贯多疑,不想就此遂了朱雀与薛家的意,而且比起萧离的命,他更想要的,便是游凤的命。
或者说,他们三方的合作,从始至终,便是包含着算计,同时为自己筹谋的更多。
朱雀想要取萧离而代之,成为真正的梅花令主。
薛家想让梅花卫成为自己手中的刀,铲除朝中异己,甚至借他的手来控制皇帝。
而他游千鹤要的东西,从本质上来说,就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只能短暂合作,绝不可能结成同盟。
因为他不仅想要皇帝死,也想要薛怀义死,或者说,这些大宁人都是他的仇人。
但他也着实没有想到,萧离与游凤,竟然在他和紫澜联手下还有那上百个不知疼痛的药人配合下,一个状态不济,另一个有个走火入魔之兆,却双双从他们手上逃出生天。
如今,萧离显然是将积攒多时的怨恨与怒火全数撒在了他一个人身上。派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杀手,他们来自四面八方,训练有素,手法各异。且从不与他硬碰硬。这些杀手出手都是快、准、狠,目的不是取他性命,而是在他疲于应对的同时不断地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疲于奔命、无暇他顾。
游千鹤刚甩脱第三批杀手,背抵山壁。腿中毒镖泛着幽蓝,鲜血渗出。他咬牙拔镖,疼得冷汗直冒。远处狼嚎声起,杀手脚步声渐近,他紧了紧手中武器。
他心中又开始咒骂起了萧离,这人是将全部的梅花卫都调来追杀他了吗?
萧离仿佛听到有人骂他,抬起了头,正对上游凤深邃的眼神。
见萧离看了过来,游凤也没有收起那放肆的神情。
“阿离,你最近是要离京?”
萧离点了点头。
“不方便告诉我?”游凤又问道。
萧离又点了点头。
“我们之间….”
萧离抬手制止了他:“阴差阳错,不必再提。”
门外响起脚步声,“令主!那人被我们困在了鸡鸣山。”
“派人围山,不可强攻,等云初的药配好,再一起上。”
“是!”
萧离最近忙的厉害,不仅要派人去追杀游千鹤,还要搜查血莲教教徒,还要配合刑部和大理寺去查证那本《浊清录》上官员的清白,相较之下,游凤倒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闲人,每天不是去各大酒楼吃饭,就是去报国寺里练武。
“今天宗主都点了些什么菜。”
“松鼠鱼、炙羊肉、雪菜汤。”
“龙凤呈祥、八宝鸭、烧豆腐。”
萧离像是随口一问,便带了过去,这次他的梅花卫折损了一半,梅一更在平洲养伤,他便独来独往,若不是游凤刻意留意着他的动静,他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修炼不食人间烟火的法门。
但萧离忙的脚不沾地,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毕竟他也有许多事情需要避开萧离,萧离太过敏锐,一点的异常都会被他当做蛛丝马迹抓出来。
“大理寺今日秘密押了一人入京,是从永辉县抓住的,血莲教十三分坛的坛主,和他一同落网的还有落第秀才。”
游凤状似不经意的点了点头,只听隔壁那一桌的人说道:“重刑之下,那人已经招了,那本浊清录正是出自他的手笔,记录的确有其事,而许多他经手的还有证据在手上。”
游凤压低了声音说道:“把他杀了,干净点!”
对面那人犹豫了一下,低声应道:“是。”
“三日之后,按计划行事。”
说完之后,游凤离开了茶楼,慢悠悠的沿着平康大道走着。
一棵枝干虬曲的数百岁古樟,盘根错节地扎根于青石缝隙中。苍老的树皮上沟壑纵横,像是刻满了岁月的诗行。千万条红绳从浓荫中垂落,如血似霞,在风中轻扬。最初那些鲜红如血的丝线,如今已被光阴染成暗褐,褪色的穗子低垂着,像一滴滴干涸的眼泪。每一根红绳都承载着少女含羞带怯的心事,她们在月影婆娑的夜晚,将亲手缝制的香囊或小楷的生辰八字系上树梢,对着婆娑树影祈愿良缘。那些褪色的红绳,仿佛时光长河中的一个个标点,记录着一段段被岁月风干的倾慕与期盼。七夕那日,他与萧离曾站在树下,效仿京中儿女,写下了祈愿,放入了河灯。
萧离那些沉闷的性子会写什么呢?国泰民安还是风调雨顺。还是希望
而自己,又写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那棵挂满红线的大树。
他写了什么又有何关系,原本就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相同的归途?
他执棋落子步步为营,他苦心孤诣为君分忧。
他们生活在天南地北,却又注定会相会。
但相会之后,却没有妥协的可能。
罢了,不过是一场妄念,最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只是,关键时刻,总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