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江甯是被一阵尖锐的疼痛惊醒的。
她睁开眼,借着月光看到自己的右手肿得像个小馒头,连带着整个小臂都隐隐发烫。
她试着动了动,一阵钻心的疼直窜上胳膊,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呜......”她忍不住小声啜泣,左手笨拙地去摸床头柜的止痛药。
“大半夜的,又在嚎叫什么。“霍弋低沉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
他伸手点亮床头灯,刺眼的灯光下,江甯泪眼朦胧地抬着僵硬的手,泪汪汪地看着他。
“我的手…动不了了。”
他眼皮一跳,黑着脸掀开被子:“我他妈是不是说过再弹手会废?”
边骂边按下床头的内线电话,暴躁地叫管家拿药箱上来。
不一会儿,管家战战兢兢地送来冰袋和药膏。
他坐在床边,一把抓过江甯的手腕,动作不太温柔地按在冰袋上,她疼得缩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
“现在知道疼了?”霍弋的掌心很热,力道却不重,拇指沾着药膏慢慢揉开她肿胀的肌腱。
江甯疼得想缩回手,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药膏凉丝丝的,渐渐压住了火辣辣的痛感。她抽着鼻子窝在男人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让她莫名安心了些。
他看着她发颤的睫毛,突然问:“钢琴就这么重要?”
江甯小声嗯了下,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重要的。”
霍弋没再说话,只是加重了按摩的力道。她疼得咬住嘴唇,却偷偷抬眼看他。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在台灯下像镀了一层银边,难得没有平时讥讽的表情。
“睡觉。”他把她重新塞回被窝,“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
江甯乖乖闭上眼,但手腕的疼痛让她一直睡不安稳。半梦半醒间,她感觉有人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温热的指腹继续按揉着酸痛的肌肉。
她迷迷糊糊想睁眼,却听见男人极低地啧了一声,于是假装睡着,抿着的嘴角悄悄缓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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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医院的走廊空荡荡的,江甯坐在诊疗床上,看着医生捏住她的手腕左右转动,每动一下都像有针扎进骨头里。
“这里反应最大吗?”医生按了下她凸起的肌腱。
她还没开口,眼泪先疼得掉下来了,只能咬着嘴唇点头。霍弋在旁边啧一声,吓得她赶紧把呜咽咽回去。
医生摇头,指着x片上的阴影:“关节囊有积液,肌腱过度劳损,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这么练下去,以后可能连杯子都握不住。”
听到这话,霍弋眉头一皱:“要多久能好?”
“至少静养两周,绝对不能碰钢琴。”
“不行!”江甯猛地站起来,又疼得倒抽冷气,“下周就要初选了。”
“选个屁。”霍弋一把按住她肩膀,对医生抬了抬下巴,“开最贵的理疗套餐,从今天开始治疗。”
江甯急得眼眶发红,却被他一个眼神瞪得不敢说话。
手续办好后,他们刚走出诊疗室,就迎面撞上了周景明。
周景明穿着烟灰色西装,天生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扫过江甯缠着绷带的手:“这么巧?”
“你是装了雷达?”霍弋把江甯往身后一挡,“走哪跟哪?”
周景明轻笑:“这家医院我有股份。”
目光依旧落在她的伤口处,“江小姐受伤了?”
江甯点点头,下意识又往霍弋身后缩了缩。她记得前几次,周景明看她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两个男人聊了几句原油期货的事,霍弋明显不耐烦,拉着江甯就要走。
“走了,没空跟你聊。”
没走几步,周景明又说:“对了,沃罗宁那边的新报价…”
“下周谈。”霍弋头也不回地打断,径直离开。
周景明站在原地,看着霍弋把娇小的江甯整个罩在怀里的背影,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解锁看到琪琪发来的早餐照片,精致的牛角包旁边放着杯拉花咖啡。
“幼稚。”他扯了扯嘴角,把手机塞回口袋。
琪琪不过是他接近沃罗宁的棋子,少女的真心对他来说毫无价值,想到这儿,他又掏出手机回了条「看起来很好吃」。
理疗室里,江甯死死咬着嘴唇,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滑。护士在用超声波仪器在她红肿的肌腱上来回按压,每一下都像刀割似的疼。
霍弋按着她肩膀不让躲:“现在知道疼?弹琴的时候不是挺能忍?”
“要比赛了,”江甯声音带着哭腔,“李维斯的曲子指法很难。”
“弹不了也是你作的。”见她眼泪要掉下来又烦躁地改口,“养好手再练。”
江甯愣住。这是霍弋第一次没直接否定她的坚持。
她偷偷看他绷紧的侧脸,随后垂下睫毛,额头堪堪贴着他的手臂。
霍弋身上有淡淡的薄荷香,混着消毒水味,莫名让她想起昨晚他熬夜给自己揉手的样子。
四十五分钟后,第一次肌腱理疗结束。
护士摘下手套,看着江甯发白的脸色:“明天继续,损伤程度比想象中严重。”
江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绷带下的皮肤火辣辣的。她偷偷瞄了站在门口的霍弋,小声问医生:“能、能后天再来吗?就缓一天…”
霍弋闻言走进来,弯腰拎起她的后颈,像拎小猫一样把人提起来:“你觉得呢?”
江甯瘪着嘴,不敢说话了。
回程的车上,她蜷在座位角落,右手搭在膝盖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霍弋瞥了她一眼,想起医生说的话:“她右手尺侧腕屈肌有旧伤,至少反复劳损过三次。”
默了下,他开口:“你以前在香港也这么拼命弹琴?”
江甯愣了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低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声音轻轻的:“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去听马克先生的演奏会,就想跟他学琴。”
“我把自己最擅长的曲子弹给他听,结果他说我没有天赋,让我趁早改行,还说我的琴声像在剁排骨。”
她永远记得那个意大利老头听完后的表情,像闻到馊掉的饭菜。
“我哥让我去北京,但我就是…就是想证明给马克先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