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金色的，由无数“卍”字佛印构成的宝珠，静静悬浮。
它散发出的，不是佛光，而是一种，死寂。
仿佛它的存在，只是为了镇压这片魔土，而非普度。
“这便是佛陀的棋子。”昊天沉声开口，他那太阳般的眼眸，第一次，带上了忌惮，“但它镇压的东西，比它本身，要麻烦得多。”
他指着那座倒塌的黑色山峰。
“这座山，原本不叫灵山。”
“它叫，‘非想非非想天’。”
“是佛陀斩出的，一具恶尸。”
“小哥哥，我怎么闻到了一股同类的味道？”姬千雪的媚笑重新挂回了脸上，她伸出舌尖，舔了舔红唇，“而且，比我，要好吃得多。”
苏尘没有理会他们。
他只是看着那满山的僧人尸骸。
然后，他走下了船。
“先生！”玉清天君大惊。
那些尸骸身上缠绕的魔气，任何一丝，都足以污染一尊天君的道体。
苏尘就这么走了下去，连护体神光都没有。
苏尘没有停下。
他一步步，走上了那座黑色的，由佛陀恶尸所化的山峰。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有一朵小小的，洁白无瑕的莲花，绽放开来。
莲花扎根于魔土，吸收着那漆黑的魔气，却开得愈发圣洁。
那些盘膝而坐的僧人尸骸，在莲花靠近时，竟是停止了逸散魔气。
他们干枯的脸上，仿佛露出了，解脱般的安详。
“他在，渡化？”昊天看着这一幕，那张霸道绝伦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知道这魔土的恐怖，即便是他，也只能用最霸道的神力，将其强行轰开一条路。
而这个男人，竟是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安抚这片魔土。
“他不是在渡化。”姬千雪的眼中，异彩连连。
“他是在，收租。”
随着苏尘的脚步，整座山峰的魔气，都被那一朵朵莲花，尽数吸收。
然后，那些莲花，化作最精纯的，不含半分杂质的，生命本源，尽数融入了苏尘的体内。
他走到了山顶。
站在了那颗金色的宝珠之前。
他伸出手，便要去拿。
就在此时。
整座山峰，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无数僧人的尸骸，竟是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
他们的眼中，没有神采，只有纯粹的，漆黑的，疯狂。
“佛在何处！”
“为何弃我！”
“不成佛，便成魔！”
无数道充满了怨念与不甘的嘶吼，在所有人的识海中炸开。
他们化作一道道黑色的闪电，从四面八方，朝着苏尘，疯狂扑来。
他们要将这个，扰乱了他们万古沉沦的闯入者，撕成碎片。
“找死！”昊天怒喝一声，便要出手。
苏尘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聒噪。”
他只说了两个字。
那些扑到一半的僧人魔影，竟是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们眼中的疯狂与怨念，在苏尘那平静的目光之下，好比冰雪，迅速消融。
然后，他们对着苏尘，缓缓地，跪了下去。
他们干枯的身体，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只留下一颗颗，通体漆黑，却又散发着纯粹佛性的，舍利子。
那些舍利子，没有落下，而是化作一道道流光，主动飞入了那艘原启号之中，落在了那株神柳的根部，成了新的肥料。
做完这一切，苏尘的手，终于落在了那颗金色的宝珠之上。
他没有立刻将其拿起。
他只是，将手，按在了上面。
然后，闭上了眼。
下一刻。
整片佛国废墟，都静止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慈悲，却又充满了暴虐，充满了智慧，却又充满了愚昧的，矛盾到极致的意志，从那宝珠之中，轰然苏醒。
一个声音，在苏尘的识海中响起。
那声音，时而是慈悲的佛陀，时而是狰狞的恶魔。
“你来了。”
“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杀了她，取代她，你便是我，我便是你。你我合一，便是这归墟唯一的，真我。”
那个意志，在疯狂地诱惑着苏尘。
苏尘没有理会它。
他只是，对着那宝珠，轻轻一握。
咔嚓。
那颗由无数佛印构成的，坚不可摧的宝珠，竟是被他，硬生生地，捏出了一道裂痕。
“啊！”
一声不似佛，不似魔的凄厉惨叫，从宝珠之中发出。
那个高高在上的意志，瞬间从诱惑，变成了无尽的惊恐。
“你做什么！住手！你竟敢……”
苏尘没有理会它的咆哮。
他将那颗裂开的宝珠，从山顶之上，拿了起来。
然后，他走下了山。
他走到了，那个正斜倚在船舷边，巧笑嫣然的姬千雪面前。
他将那颗，还在不断哀嚎惨叫的宝珠，递给了她。
姬千雪脸上的媚笑，第一次，真正凝固了。
“你……”
“你的味道，太杂了。”苏尘平静地开口，“用它，磨一磨。”
姬千雪看着那颗金色的宝珠，又看了看苏尘那张平淡的脸。
她知道，苏尘已经看穿了她的一切。
那个三清老道的话，苏尘信了。
但，又好像没全信。
他没有疏远她，也没有质问她。
而是，用这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给了她一场，足以让她脱胎换骨的，天大造化。
姬千雪沉默了许久。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颗宝珠。
她那双能看透人心的魔瞳，死死地盯着苏尘。
“小哥哥，你就不怕，我吃了它之后，第一个，吃了你吗？”
苏尘笑了。
“你可以，试试。”
他转过身，走回了神柳之下。
姬千雪看着他的背影，那张媚骨天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忌惮，欣赏，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挫败感。
她不再犹豫，直接将那颗金色的宝珠，按向了自己的眉心。
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从宝珠与她的口中，同时发出。
两种极致的“恶”，开始了最原始，最野蛮的，吞噬与融合。
苏尘没有再理她。
他看着那株，又吸收了无数魔佛舍利的神柳。
神柳的枝干，变得更加深邃，那白色的玉叶之上，竟是隐隐浮现出了一道道，金色的“卍”字符文。
挂在上面的那半张青铜面具，也似乎，不再那么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