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海的尽头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当陈临等人顺着新延伸的命运丝线抵达目的地时,一座悬浮在云海中的机械城市正缓缓转动——无数青铜管道如血管般缠绕着哥特式尖塔,每座塔的顶端都矗立着巨大的钟表,指针却以不同的频率逆向旋转。
“这里就是‘遗忘之城’?”林夏的数据流展开成蛛网形态,扫描结果让她瞳孔骤缩,“城市的时间流速是混乱的,东边街区停留在三百年前的黎明,西边却已经经历了十次日落。更奇怪的是,所有建筑的材质都在‘新旧’之间闪烁,像是同时存在于过去与现在。”
妹妹突然按住太阳穴,记忆银河泛起不稳定的波纹:“我的头好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咬我的记忆。”她指向最近的一座钟表塔,塔身上缠绕着与熵寂核心相似的黑色纹路,“那里有声音在说‘忘记吧’,说忘记痛苦就能获得安宁。”
守林人抽出余烬剑,剑身在空气中划出三道火痕:“这是‘时间腐蚀’,比熵蚀更隐蔽。它不会直接摧毁物质,而是通过篡改记忆让维度失去存在的锚点。当一个维度的居民都忘记了自己的历史,这个维度就会自行坍塌成星砂。”
伊莱亚斯的银钢笔突然飞向一座尖塔。笔尖在塔壁上划出镜像族的古老文字,那些文字立刻化作光链,缠住塔上逆向旋转的钟表。“钢笔在抗拒这里的时间流。”他凝视着光链与黑色纹路的交锋,“镜像族的典籍记载过这座城市,它曾是时间守护者的驻地,负责校准各维度的时间流速。但在某次灾难后,整座城连同守护者一起消失了。”
陈临的光丝突然绷紧,指向城市中心最高的钟表塔。那座塔的钟面没有指针,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正随着云层流动缓缓眨眼。“那里有生命信号,而且……它在注视我们。”
众人穿过城市边缘的青铜拱门时,脚下的石板突然泛起涟漪。陈临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快速衰老——从青年到中年,再到白发苍苍,最后化作一捧星砂消散。“别停下!”守林人挥剑砍出一道火墙,将众人前方的石板暂时固化,“时间腐蚀会通过倒影入侵意识,一旦停下脚步,就会被拉入时间循环。”
他们在错乱的时空中狂奔。路过一家面包店时,橱窗里的面包正从焦黑变回生面团,再突然膨胀成巨大的泡芙;街角的邮筒吐出三百年前的信件,信纸在空中化作灰烬,又重组为未来的新闻报道。林夏的数据流不断发出警报:“我们的记忆正在被剥离!我已经开始忘记进入城市前的第三个坐标了!”
妹妹突然抓住陈临的手腕,她的记忆银河投射出一幅画面: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钟表匠正在修理巨大的钟摆,他的胸前别着一枚紫花徽章,与机械师女儿手中的花朵完全一致。“紫花说,跟着他能找到钟表塔的入口。”
画面消失的瞬间,前方的迷雾中浮现出燕尾服的背影。那人正站在一座石桥上,用镊子调整桥栏上的齿轮。陈临等人放缓脚步靠近,却发现对方的脸是透明的,五官由无数旋转的细小齿轮组成。
“你们终于来了。”钟表匠的声音像是齿轮摩擦,他转过身,指向石桥下的河流——河水并非液体,而是由流淌的星砂组成,里面漂浮着无数发光的记忆碎片,“这条是‘遗忘之河’,城市里丢失的记忆都沉在这里。看到那个金色的碎片了吗?那是你们刚才失去的坐标。”
伊莱亚斯立刻用银钢笔指向金色碎片,碎片应声飞出,落入他的掌心。“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时间守护者的最后一缕意识。”钟表匠的齿轮脸转动着,露出类似叹息的表情,“当年机械师离开希望之塔后,曾来这里改造过主塔的时间核心。他说要创造一个‘不会遗忘的世界’,却把核心改造成了记忆吞噬装置——所有进入城市的人,都会被抽走痛苦的记忆,最终变成只记得‘幸福’的傀儡。”
陈临突然看向主塔的人脸钟面:“现在控制城市的,就是那个被改造的核心?”
“不,是被核心吞噬的守护者们。”钟表匠指向河流深处,那里沉睡着一个巨大的阴影,“我们试图阻止机械师,却被他困在时间循环里。三百年了,我们的意识被核心同化,变成了‘遗忘’本身。主塔的人脸,是所有守护者意识的集合体。”
妹妹的记忆银河突然剧烈发光,河底的阴影被照亮——那是一个由无数钟表零件组成的巨大心脏,黑色纹路正从心脏蔓延至整座城市。“紫花在和它共鸣!”妹妹惊讶地睁大眼睛,“它在说……它不想吞噬记忆,是核心里的熵蚀能量在控制它!”
话音未落,主塔的人脸钟面突然睁开眼睛,两道黑色光束射向石桥。钟表匠瞬间挡在众人面前,齿轮身体被光束击中,化作漫天齑粉。“沿着河流走!主塔的基座有个反熵蚀装置,只有承载‘完整记忆’的人才能启动!”最后一枚齿轮落在陈临手中,化作一把黄铜钥匙。
河流突然沸腾,无数记忆碎片凝聚成狰狞的怪物,朝着众人扑来。守林人挥剑劈开前路,余烬剑的火焰能暂时灼烧这些记忆体。“这些是被扭曲的痛苦记忆!”他大喊着,“别被它们碰到,否则会被强行代入那些痛苦的瞬间!”
陈临握紧黄铜钥匙,光丝缠绕住林夏和妹妹:“伊莱亚斯,你熟悉守护者的机关,负责开路!林夏,用数据流定位反熵蚀装置的具体位置!”
伊莱亚斯的银钢笔在空气中画出复杂的轨迹,地面的齿轮突然转动,升起一道由光丝组成的屏障,暂时挡住记忆怪物。“装置在水下!河流尽头的瀑布下面有个隐藏通道!”
众人沿着河岸狂奔,记忆怪物在身后紧追不舍。陈临注意到,这些怪物的形态一直在变化——有时是机械师抱着女儿尸体的剪影,有时是预言家被挖去双眼的惨状,甚至还有他们自己在希望之塔坠落时的惊恐面容。“它们在读取我们的记忆!”他提醒道,“集中精神,别让痛苦占据意识!”
妹妹突然停下脚步,她的记忆银河绽放出柔和的光芒。那些扑来的记忆怪物在光芒中逐渐平静,化作无害的星砂,融入河流。“紫花说,痛苦也是记忆的一部分,不该被忘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机械师的女儿临终前说过,爸爸要记得她笑的样子,也要记得她疼的时候,这样才是完整的她。”
主塔的人脸钟面发出愤怒的咆哮,整座城市开始剧烈震颤。河流尽头的瀑布突然冻结,露出隐藏在后面的金属闸门,闸门上有一个钥匙孔,形状与陈临手中的黄铜钥匙完全吻合。
伊莱亚斯立刻上前,却发现闸门上刻着一行字:“若要唤醒沉睡的时间,请献上你最珍贵的记忆作为钥匙。”
“这是陷阱!”林夏的数据流警告,“闸门后面有强熵蚀反应,献记忆只会让核心更强大!”
陈临却突然笑了。他举起黄铜钥匙,插入钥匙孔:“我们最珍贵的记忆,就是一起经历过的痛苦与希望。这些记忆早就刻在我们的意识里,怎么可能被夺走?”他转动钥匙,闸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的时间核心——那是一个与熵寂核心相似的装置,但核心中央,嵌着一枚正在发光的紫花徽章。
“这才是真正的钥匙。”妹妹的记忆银河与徽章共鸣,核心的黑色纹路开始消退,“机械师没有完全泯灭良知,他在核心里留下了女儿的徽章,这是唯一能中和熵蚀的东西。”
主塔的人脸钟面发出最后的嘶吼,城市的时间流速突然恢复正常。那些逆向旋转的钟表开始顺转,遗忘之河的星砂逆流而上,回到每个居民的意识中。陈临等人的脑海中,那些被剥离的记忆也瞬间回笼。
钟表匠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谢谢你们……时间终于再次流动了。但要小心,机械师留下的后手不止这些,他在维度的‘起源之点’,还藏着一个更大的计划……”
当众人走出遗忘之城时,背后的城市正在星砂海中缓缓下沉,化作一颗巨大的钟表,沉入海底。守林人望着城市消失的方向,余烬剑微微颤动:“起源之点,就是所有维度诞生前的混沌空间。那里没有时间,没有法则,是唯一能彻底改写现实的地方。”
伊莱亚斯的银钢笔在空中写下一行字,随后消散在风中:“镜像族的古籍提到过,起源之点有一扇‘可能性之门’,打开它的人,可以选择一个维度存续,代价是其他所有维度彻底湮灭。”
陈临看向远方,那里的星砂海正在扭曲,隐约形成一扇门的轮廓。“看来,我们必须去起源之点了。”他握紧拳头,光丝在指尖流转,“不管机械师的计划是什么,我们都要阻止他——不是为了某个维度,而是为了所有可能性都能存在的权利。”
妹妹的记忆银河中,紫花徽章的影像与起源之门的轮廓重叠在一起。她轻声说:“紫花说,那里有我们一直在找的答案。关于牺牲,关于希望,还有……关于我们自己为什么会走到一起。”
林夏的数据流已经锁定了起源之点的坐标:“三天后,门会完全打开。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守林人点点头,转身望向星砂海的深处:“我需要回守林人的驻地一趟,那里有能抵御混沌能量的古老遗物。三天后,我们在这里集合。”
众人相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语,各自朝着目标出发。星砂海的风带着时间的味道,吹拂着他们前行的背影。陈临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艰难的一战,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明白,只要同伴们的记忆还在一起,无论面对什么,他们都能找到希望的方向。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星砂海深处,一枚机械义眼正从沉睡中苏醒,闪烁着与伊莱亚斯银钢笔相同的光泽。起源之点的混沌空间里,一个穿着蒸汽朋克服饰的身影正在调试巨大的装置,装置的屏幕上,显示着无数个维度的毁灭画面,而在画面的尽头,是一个只有他和女儿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