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秀秀也不生气,又走近一些,追问道:“秀秀是不是打扰到少主了?若是这样,那秀秀可好生自责啊,要不这样吧,秀秀买盏许愿灯送给少主好不好?”
说是自责,语气里却尽是委屈,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清欢真想问候一句“你是不是有病”的话,可她毕竟是大护法的女儿,撕破脸可就不好办了,怎么着也得留些情面。
“不必。”
他冷冷抛出一句,想要尽早结束这段对话,谁知身边的夜首领突然凑过来小声提醒道:“少主,这样不好吧?以大护法的权势我们不宜......”
“啧!”清欢瞪他一眼。
当他不知道?
夜首领这家伙早就暗搓搓心悦于关秀秀了,总是想着法子帮她说话。
清欢暗叹,看来人都没有十全十美的,就拿夜首领来说吧,修为也好,相貌也罢,哪样不是出类拔萃?
可偏偏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使了,看上谁不好,看上她?
清欢这边还没想好既不伤和气又能拒绝的说辞,那边夜首领见关秀儿神色暗淡已经开始心疼了。
夜首领察言观色,立刻提议道:“少主,殇水节这天放许愿灯最灵了,殇水河的神灵一定会帮着实现愿望,少主也放一个吧?”
清欢斜着瞥他一眼:“你信这些?”
夜首领使劲点头:“信!俗话说,心诚则灵,只要少主放灯的时候一心想着愿望,就绝对能实现。”
心诚则灵?
是这样吗?
清欢不置可否。
殇水河附近卖许愿灯的很多,夜首领引着二人随便停在一处摊贩前。
各式各样的许愿灯摆了好几排,一眼看过去还真不好挑。
关秀秀早已收拾好心情,满脸都是甜甜的笑意,她拿起一个款式别致的许愿灯递到清欢面前:“这个吧,上面还有各类猛兽图案,很适合男子哦。”
清欢随意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了。
猛兽图案?适合男子?
刻板印象吧。
“这个怎么样?”夜首领很有眼力见地帮着拿起一个,“虽然没有特别的设计,可这上面的小诗写的很有意境。”
小诗?很有意境?
清欢嘴角一抽,他怎么不知道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夜首领何时懂起诗来了。
将许愿灯接过去,清欢仔细端详着上面的文字,果然是一首小诗。
他下意识念道:
璧月上庭东,阶下清辉漏。
执笔写天灯,祈愿人长久。
袅袅逐风遥,渐似萤光瘦。
浮世若灯谜,凭谁能参透。
中间念道“天灯”二字时,清欢面色明显一震,嘴角抿起,像是在与什么东西做着抗争。
“少——”
夜首领担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立即被清欢抬手打断,又缓了片刻才疲惫地回了句“无事”。
他状若无事地将下面的诗句念完,末了还评价一句:“不错,确实很有意境,就它吧。”
等放完了灯,清欢终于摆脱了关秀秀。
他再次望向殇水河灯火璀璨的两岸,人头攒动,渐渐感觉一切都模糊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之感涌上心头。
这里是魔域,是他的家。
站在繁华而热闹的街头,为何他心里却一片荒芜?
……
回到太渊殿之后,清欢没有去寝殿休息,反而爬到一座山上呆坐着。
独行兽也跟着上来,看他一言不发望着天空昏暗的月亮,想着应当又是心情不好了。
它暗暗叹气,现在连炒栗子都不能让他开心了,到底该怎么办啊?
“独行兽,我以前的生活难道不是这样吗?”
清欢映着月光的眼眸黯然,仿佛藏匿着无尽悲伤。
“以前,我也是每天去书房看书,寻找释放魔气的办法,可我又贪玩,偶尔给自己在院子里搭个秋千,一个人也能玩一下午,有时也会去河里摸鱼,可每次都需要你帮我处理鱼鳞和内脏,实在无聊了,还会叫上护卫队去打猎,或者溜出王宫疯玩一天。”
独行兽垂着脑袋坐在一边,是啊,一切都没变。
可人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明明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可我还是觉得好孤独。”
清欢眼角泛红,难以言喻的孤寂再次涌上来,他嘴唇微颤,喃喃道:“我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不管我做什么都弥补不了。”
“我仔细想了想,也许和以前有关,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所以我这两天都在尽可能让自己和以前不一样,我不再穿白衣,不再吃炒栗子,还尽可能让自己忙起来,就怕自己闲下来胡思乱想,我怕想到那个人,那个名字......”
清欢脸色一变,熟悉的痛感再次袭来,他闭眼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可那个名字仿佛在他脑海赖着不走了,怎么都挥之不去。
顾天灯......顾天灯......
“唔——”
剧烈的刺痛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周身,他无助地倒在地下将自己蜷缩起来,紧闭的双眼旁,汗水很快打湿了碎发,纵然他一再隐忍,咬紧的牙关还是泄露了他痛苦的呻吟。
独行兽在一旁干着急,只能提醒他别去想那人。
清欢痛的说不出话,只下意识摇头回应,颤抖的身子不住地贴地翻滚,衣服和发间早已沾满泥土草屑。
待缓和一些,他躺在地上艰难喘息,眼角还挂着泪痕,微微翕动的嘴唇泛着唇角被咬破后留下的血迹,他死死盯着天上暗月,从滚动的喉间发出一个咬牙切齿地嘶哑声音:“一定是她,是她害我如此......”
铺天盖地的痛感再次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万蚁噬心间,他无意识地绝望大喊:“该死的顾天灯!啊——”
“从今往后任何人不许提她名字!”
魔域晦暗的夜空,月光太冷,不足以温暖一个人。
往事如带刺的仙人掌,只有当你被刺得遍体鳞伤时,你才会死心地告诉自己:别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