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万年玄冰之中,唯有清冽的灵气无声流淌。凌九霄端坐于寒玉蒲团之上,周身气息沉凝如渊,那双倒映着亘古星河的冰眸,此刻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玉榻之上沉睡的人影。
苏映雪的脸色已褪去骇人的惨白,在九转清魂涤魄丹与凌九霄持续不断的冰元滋养下,透出一种冰雪初融般的脆弱莹润。她体内狂暴的蚀魂毒质已被强行压制、剥离了大半,如同退潮后留下的泥泞滩涂。然而,最凶险的战场,却转移到了生命本源的深处——那些盘根错节、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紫色“荆棘”!
它们已不再是简单的毒种形态,而是彻底融入了她的冰魄本源与神魂根基,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藤蔓,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的生机与力量,同时释放着甜腻腐朽的绝望气息。这便是蚀魂之种最歹毒之处——伤魂蚀源,与宿主共生共灭!
“冰魄凝锋,涤荡污浊。”
凌九霄低沉的声音在静室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法则意志。他覆在苏映雪皓腕上的手指并未移开,维持着生命元力的稳定输送。另一只手却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指尖之上,一点冰芒无声凝聚。
那不是寒玉髓的清冷,亦非玄冰鉴的剔透。那是一种极致的“锐利”,一种将冰寒法则淬炼到超越实质的锋芒!幽蓝的光华在指尖流淌、压缩,最终凝成一道不足三寸、近乎透明的冰晶小剑。剑身之上,仿佛镌刻着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零度符文,仅仅是其存在,就让周围的空间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呻吟,静室内的温度骤降至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连万年寒玉髓的表面都凝结出更细密的霜纹。
冰魄之锋!
凌九霄的眼神专注到了极致,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宇宙存续的精微雕刻。他指尖的冰晶小剑,带着一种超越凡尘理解的精准与冷酷,无声无息地刺入苏映雪眉心那枚黯淡的冰凰烙印!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这是灵魂层面的直接介入!
冰魄之锋穿透识海壁垒,降临在苏映雪生命本源交织的核心战场。
“嗤——!”
一声唯有凌九霄神魂能感知到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在苏映雪本源深处,那道冰魄之锋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裁决之光,悍然斩向一根缠绕在最核心冰魄灵根上的粗壮暗紫荆棘!
冰魄灵根代表着苏映雪冰凰血脉的根基,此刻却被那污秽荆棘勒得灵光黯淡。冰魄之锋斩落的刹那,那荆棘如同受惊的毒蟒,疯狂扭动,爆发出浓郁到极致的甜腥怨毒之气,试图腐蚀、污染这道入侵的锋芒。荆棘表面更是瞬间浮现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冲击!
然而,在绝对零度淬炼的法则锋刃面前,一切挣扎皆是徒劳。冰魄之锋的剑光没有丝毫凝滞,带着一种冻结时间、湮灭物质的恐怖伟力,精准地切入荆棘与冰魄灵根最细微的连接点。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烫入污秽的油脂。暗紫色的荆棘寸寸冻结、崩解,化作最原始的、带着恶臭的冰晶尘埃,被冰魄之锋散发的无形寒气瞬间净化、湮灭!缠绕在冰魄灵根上的力道骤然一松,那黯淡的灵根仿佛久旱逢甘霖,微弱却纯净的冰蓝色灵光瞬间明亮了一丝,如同风中残烛被重新护住。
但这仅仅是开始。斩断一根荆棘,如同在布满荆棘的泥潭中跋涉时,仅仅拔除了脚踝上最致命的一根刺。更多的、更细密的暗紫色荆棘,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从本源与神魂的各个角落疯狂涌来,试图填补空隙,甚至变本加厉地缠绕向刚刚被“解放”的区域!
凌九霄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一丝。指尖的冰魄之锋光芒流转,没有半分退缩,反而更加凝练。下一瞬,冰晶小剑骤然分化,一化二,二化四…瞬息间化作数百道细微到极致的冰魄剑丝!如同最精密的纳米手术刀,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精准地刺向那些新涌来的、更细小的荆棘网络。
一场无声而凶险到极致的“本源清剿”,在苏映雪生命与灵魂的最深处,以超越凡人想象的方式展开。每一根毒刺的剥离,都伴随着苏映雪无意识中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一声几不可闻的痛楚轻哼。凌九霄的额角,一滴细密的冰珠无声凝结、滑落——这并非劳累,而是将力量控制到如此精微境界、且要时刻护住苏映雪脆弱本源不受二次伤害所带来的、法则层面的巨大消耗与心神牵系。
与此同时,行宫另一处偏殿。空气灼热,弥漫着硫磺与臭氧的狂暴气息,与静室的极致冰寒形成鲜明对比。
雷烈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下肌肉虬结,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疤。他盘坐在一座由暗红色、刻满引雷符文的奇异金属构成的法阵中央。法阵之外,大师兄炎烬单手掐诀,赤发无风自动,周身缭绕着焚尽虚空的恐怖热浪。
“小师弟,引雷入体,以火锻魂!第一关,熬过去便是海阔天空!”炎烬的声音如同滚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激励与一丝凝重,“你体内雷罡虽被师尊以无上手段重塑根基,但过于刚猛暴烈,如同未开锋的顽铁,伤人亦伤己!唯有以我本命源火为炉,引动九天雷煞为锤,方能去其暴戾,炼其精纯,铸就真正的不灭雷罡!过程…会很痛!忍不住就喊出来,不丢人!”
雷烈牙关紧咬,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执拗:“大师兄,来吧!这点痛,比不过黑风坳里等死的滋味!”
“好!”炎烬眼中赤芒爆闪,“火起!”
轰!
整个暗红金属法阵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地面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狂暴的地火精粹被法阵强行抽取,化作九条咆哮的火龙,缠绕上雷烈的四肢百骸!炽热的高温瞬间将他古铜色的皮肤灼烧得通红,发出滋滋声响,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扎入骨髓!
“呃啊——!”雷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青筋如虬龙般在皮肤下暴起。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恐怖的高温瞬间蒸发成白气。
“引雷!”炎烬并指如剑,直指苍穹!偏殿穹顶特殊的阵法开启,一道水桶粗细、刺目欲盲的银白色雷霆,带着天罚般的毁灭气息,撕裂空间,狠狠劈落在雷烈天灵之上!
轰咔——!
雷烈的身体猛地一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狂暴的雷煞之力瞬间灌入四肢百骸,与体内本就躁动不安的雷罡以及体外焚烧的地火精粹猛烈碰撞、交融!他的身体内部仿佛化作了一个狂暴的熔炉,雷霆炸裂,烈火焚身!筋骨、血肉、经脉乃至灵魂,都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撕裂与熔炼之痛!皮肤表面不断崩裂开细小的血口,又在高温下瞬间焦糊,空气中弥漫开皮肉焦糊的刺鼻气味。
“稳住心神!引导它们!用你的意志,让雷与火臣服!”炎烬厉声喝道,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阵法的火候与雷霆的烈度。这淬炼之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雷烈双目赤红,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如同濒死的凶兽。他凭着在黑风坳绝境中磨砺出的、如同磐石般坚韧的意志力,疯狂地运转着凌九霄传授的基础法诀,试图收束体内狂暴失控的雷火洪流。每一次引导,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灵魂都要被这狂暴的力量撕碎。
蜷缩在偏殿角落阴影里的小七,早已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她紧紧抱着膝盖,黑洞般的眼眸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惊惧。那狂暴的雷霆和焚灭一切的火焰,让她本能地感到巨大的威胁和不适。尤其是当雷烈体内失控的雷火能量过于狂暴,逸散出丝丝缕缕足以撕裂精钢的毁灭气息时,那种威胁感达到了顶峰!
“呜…坏…坏东西!”小七喉咙里发出幼兽护食般的、充满敌意的呜咽。她小小的身体绷紧,死死盯着那些逸散向四周、即将冲击到殿壁的狂暴雷火能量。就在其中一道失控的赤金色火蛇即将撞上殿柱的刹那——
嗡!
小七黑洞般的眼眸深处,那两点针尖大小的绝对黑暗,骤然旋转、放大!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吸力凭空而生!那道狂暴的火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猛地一滞,随即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流星,瞬间被扯离原有的轨迹,扭曲着、哀鸣着,被强行拉扯、吞噬进了小七身前那片骤然扩大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微型黑洞视界之中!
火蛇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涟漪和能量波动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小七身前那片空间,残留着一圈肉眼难辨的、微微扭曲的光晕,如同水面被投入石子后的余波。
炎烬猛然转头,赤红的瞳孔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清晰地感知到那道失控能量的瞬间消失!那不是被击溃,也不是被中和,而是彻彻底底的…湮灭!被吞噬!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角落里的那个小女孩,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震惊和凝重。
雷烈正处于生死边缘的剧痛煎熬中,对外界的变化几乎毫无所觉。但小七吞噬能量的举动,似乎无形中削弱了周围狂暴能量场对他意志的干扰冲击,让他混乱的心神获得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喘息之机。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体内狂暴的雷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强行向内压缩了一瞬!
虽然只是刹那的压制,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他体内狂暴的雷火洪流,第一次出现了被驯服的迹象!
丹房内,药香浓郁得化不开,与各种灵材被解析时散发的奇异能量波动交织在一起。玄翊身着月白文士衫,立于一方巨大的寒玉台前,眉头紧锁,全神贯注。
寒玉台上,悬浮着数个透明的、由空间之力禁锢的琉璃皿。其中一个皿中,盛放着几滴粘稠的暗紫色液体,正是从西城幸存者体内抽取出的、高度活化的蚀魂之种毒液。它们如同活物般在皿中缓慢蠕动、搏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绝望气息,不断冲击着空间禁锢,试图污染外界。
另一个较小的皿中,则只有一滴清澈如水、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深邃的液体——这是玄翊之前趁小七不注意,以极其精妙的手法收集到的,她的一滴唾液。
玄翊的目光在两个琉璃皿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他指尖萦绕着极其精纯柔和的探查灵光,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缕比发丝还细的毒液,缓缓靠近那滴清澈的唾液。
就在两者即将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滴原本平静的唾液,仿佛感知到了剧毒的靠近,内部骤然荡漾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没有光芒,没有能量爆发,只有一种“存在”本身被抹消的诡异感。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最脆弱的薄冰上。那缕凶戾无比、足以污染金丹修士神魂的蚀魂毒液,在接触到唾液涟漪的刹那,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剧烈的能量冲突,而是……无声无息地溶解了!
不是被中和,也不是被净化。是彻彻底底的分解、消散!如同滴入大海的墨汁,瞬间失去了所有形态和特性,化为最原始、最无害的微粒,彻底湮灭于无形!连一丝残渣、一缕污秽气息都未曾留下!
而那滴清澈的唾液,依旧平静地悬浮在琉璃皿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它自身没有消耗半分,也没有被污染一丝一毫。
“这…这怎么可能?!”玄翊温润如玉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放大。他猛地凑近琉璃皿,指尖灵光暴涨,无数细微的探测符文如同雪花般涌入,疯狂地分析着那滴唾液残留的每一丝信息。
“湮灭!是绝对的湮灭特性!无视能量层级,无视法则污染…只针对‘存在’本身进行抹除?”玄翊喃喃自语,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狂热的求知光芒,“而且…只作用于‘有害’目标?对纯净的灵力、生命本源毫无反应?这…这简直是…逆天的净化之力!不,是‘否决’之力!”
他猛地抬头,看向偏殿的方向,眼神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小七…你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丹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力道之大,震得门框嗡嗡作响。岳擎山那带着铁血煞气与前所未有焦急的声音穿透进来,如同惊雷炸响:
“玄翊先生!快!快禀报仙尊!西城出大事了!”“那些幸存者…他们体内的蚀魂之种…突然集体暴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