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的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厉狂澜那足以撕裂地脉、引爆煞气的毁灭刀罡,连同凌九霄仓促分出的混沌之力、几尊作为铁证的“魔纹冰雕”以及一小片混乱能量,尽数被那突兀出现又瞬间弥合的漆黑裂缝吞噬。原地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能量真空地带,边缘的空间波纹如同被啃噬过般,兀自荡漾着不祥的涟漪。
“咳…噗!”厉狂澜再次喷出一口滚烫的污血,血狱狂刀脱手坠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周身失控的血焰怨魂烙印迅速黯淡、消散。强行催动裂天道意境的反噬,加上最后那倾尽一切的毁灭宣泄,终于彻底榨干了他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萧战眼疾手快,一步抢上,雄浑的灵力将其托住,迅速探查后,脸色凝重地朝岳无痕微微摇头——厉狂澜神魂震荡,筋脉寸断,已陷入深度昏迷,短期内绝无再战之力。
玄机子脸上的“庆幸”与“疑惑”恰到好处,他拂尘轻摆,对着那空间裂缝消失之处喟然长叹:“万幸!万幸!天不绝我北域!若非这道空间乱流恰巧吞噬了厉道友失控之力,后果不堪设想!只是…那几个被魔纹侵蚀的可怜弟子……”他声音带着痛惜,目光却低垂,掩去深处一闪而过的阴冷。
“万幸?”凌九霄的声音平平响起,不高,却像冰锥凿穿了玄机子虚伪的叹息,令崖顶残存的喧嚣瞬间冻结。他缓缓收回虚按地脉的左手,那浩瀚如海的混沌母气也随之徐徐收敛,没入他染尘的袍袖之中。龟裂的大地表面在母气滋养下,肉眼可见地弥合着,深坑边缘的岩石甚至透出温润的玉色。地底深处,古魔残骸不甘的咆哮也化作沉闷压抑的呜咽,被重新压回深渊。
凌九霄的目光并未落在愈合的地裂上,而是穿透了混乱的能量余烬,精准地钉在玄机子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冰冷,更是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漠然与俯视,仿佛在看一件早已被拆穿把戏的拙劣道具。
“玄机长老,”凌九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未曾消失,反而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操控蚀序魔纹,引爆弟子体内煞种,再以灵力‘引导’其混乱能量冲击小七壁垒,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甚至血祭封印……如此环环相扣,步步杀机,确实好手段。”
每一个字,都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玄机子心头!他脸上的痛惜与庆幸瞬间僵住,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凌九霄竟看得如此透彻!连他拂尘引导灵力的细微轨迹都未曾逃过!
“你!”玄机子袖袍下的手指猛地攥紧拂尘玉柄,指节发白。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瞬间转为被污蔑的惊怒:“凌宫主!你此言何意?贫道为护封印殚精竭虑,门下弟子遭此厄难,贫道亦是痛彻心扉!你竟……”
“闭嘴!”一声清叱如冰河断裂,截断了玄机子的辩白。苏映雪不知何时已立于凌九霄身侧半步之后,冰蓝的裙裾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冻彻神魂的寒意。她那双冰魄般的眸子冷冷锁定玄机子,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足以冻结生机的杀意。她方才冰封混乱的指尖,一缕极寒之气无声缭绕,仿佛随时会化作致命的冰锥。
玄机子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侵入四肢百骸,连运转的灵力都滞涩了几分,喉头一甜,竟被这股纯粹的冰魄威压逼得气血翻涌,后面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脸上憋出一层不正常的青红。
凌九霄却并未理会玄机子的窘迫和苏映雪的杀意,他深邃的目光越过玄机子,仿佛穿透了那空间裂缝消失的虚空,投向某个冥冥之中存在的方位。
“那道裂缝,并非巧合。”凌九霄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在场每一位顶尖强者的耳中,“其撕裂的轨迹,残留的暗紫魔纹余烬,以及……裂缝彼端传来的气息,都指向一个地方。”
他微微停顿,如同在品味那丝被空间乱流裹挟而来的、极其微弱却古老苍茫的气息。
“万骸山,葬骨峡。”
四个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岳无痕、萧战、甚至刚刚稳住赵昊体内狂暴火元、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的炎烬心中,都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葬骨峡?!”岳无痕失声,眼中精光爆射,“那个传说中埋葬了上古神魔战场无数骸骨、空间结构脆弱如蛛网、且被暗锋殿那群阴沟老鼠视为巢穴之一的凶地?”
“不错。”凌九霄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厉狂澜失控的刀罡,本宫分出的混沌之力,被冰封的魔纹弟子,还有那一缕被吞噬的地脉煞气……被那空间裂缝精准捕获,如同被预设好的传送锚点,此刻,想必已落入葬骨峡深处。”他的语气笃定无疑,带着天帝俯瞰棋局的漠然,“玄机子,或者说他背后的暗锋殿,真正的图谋,恐怕并非仅仅在此断天崖引爆古魔残骸。他们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足以扰动葬骨峡深处某些沉寂之物的‘钥匙’。”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脸色变幻不定的玄机子身上,“而我们刚刚失去的‘证据’和力量,就是他们送上门的钥匙。好一个祸水东引,借刀杀人。”玄机子心头剧震,脸上血色尽褪。凌九霄的推断,几乎分毫不差地戳穿了他和暗锋殿更深层的计划!葬骨峡深处的那件东西……绝不能有失!他藏在袖中的左手,几根手指以一种极其隐晦的节奏微微弹动,一道无形的、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悄然向着他怀中某物传递而去。
就在这精神波动触发的刹那——
“吼嗷——!!!”
一声凄厉、暴虐、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恐怖兽吼,毫无征兆地从那空间裂缝消失的虚空位置猛地爆发出来!这吼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撼动了众人的神魂!仿佛有某种被封印了万古的凶戾巨兽,隔着无尽的空间壁垒,感应到了“钥匙”的临近,发出了贪婪而狂躁的咆哮!
这吼声带着实质性的精神冲击,修为稍弱的几名天玄宗弟子当场脸色煞白,七窍渗出鲜血,软倒在地。连小七布下的空间壁垒都剧烈震荡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啊!”赵昊眉心处,那被炎烬以重瞳之力强行压制下去的暗红纹路,在这股充满暴虐与痛苦的兽吼刺激下,猛地再次浮现!一股混乱、灼热、带着毁灭气息的火元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毛孔喷薄而出,如同失控的熔炉!雷烈死死按住他肩膀,紫色雷蟒疯狂缠绕压制,急得双目赤红:“昊子!守住心神!”
炎烬重瞳之中混沌气急旋,额角青筋毕露,低吼道:“这吼声有古怪!在引动他血脉深处的狂暴因子!”
“师叔!”小七脸色更白一分,空间壁垒在兽吼与赵昊失控火元的双重冲击下,压力陡增。
凌九霄眼中寒芒暴涨!那兽吼中蕴含的古老暴虐气息,让他瞬间确认了某种猜测。他一步踏出,身影仿佛瞬间撑开了这片天地,一股比之前更加浩大、更加包容的混沌气息轰然降临,如同无形的天幕,瞬间笼罩了整个崖顶,强行隔绝了那穿透空间而来的恐怖兽吼对众人神魂的侵蚀。
“凌九霄!你想干什么?!”玄机子感受到凌九霄身上那股决然的意志,惊怒交加,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似乎要不顾一切地阻止什么。
然而,凌九霄的动作更快!
他没有看玄机子,也没有理会那虚空传来的兽吼。他右手五指张开,对着玄机子手中那柄拂尘遥遥一抓!
嗡!
一股无形的混沌伟力瞬间降临!玄机子只觉得手中拂尘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座混沌大山压住,上面流转的灵力瞬间被禁锢、分解!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拂尘末端那几缕以万年冰蚕丝和星辰砂炼制的尘尾,竟在这股混沌之力的牵引下,无声无息地自行断裂!
嗤!
几缕晶莹剔透、蕴含着玄机子本命灵韵的尘尾,如同被无形之手摄住,化作数道流光,闪电般射向那空间裂缝消失的虚空节点!
“不!”玄机子目眦欲裂,伸手欲夺,却只抓了个空。
就在那几缕尘尾接触到虚空节点的瞬间——
哗啦!
如同镜子破裂的声音响起。那原本空无一物的虚空,被凌九霄以混沌之力强行锚定、并以玄机子本命拂尘尘尾为引,硬生生再次撕开了一道扭曲、不稳定、边缘闪烁着混沌气与暗紫魔纹余烬的漆黑裂缝!
裂缝内部,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沸腾的怒海,隐约可见破碎的骸骨大地、扭曲的怪石嶙峋,一股比断天崖浓郁十倍不止的污秽、死亡、怨念混杂的古老煞气扑面而来!那正是万骸山葬骨峡的气息!而在那混乱景象的极深处,似乎有两点猩红如血月的巨大瞳孔,在混沌迷雾中一闪而逝,带着令人窒息的贪婪与疯狂!
“空间坐标已锚定。”凌九霄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此獠祸乱断天,勾结暗锋,所图甚大!其根在葬骨峡深处!证据已被其转移,源头不除,北域永无宁日!众位道友,可敢随本宫,入此凶地,犁庭扫穴,斩此祸根?”
他的目光扫过岳无痕、萧战、炎烬,最后落在身旁气息如万载玄冰的苏映雪身上。
苏映雪冰魄般的眸子只与凌九霄交汇了一瞬,随即冰冷地锁死在脸色惨白如纸、眼中终于露出惊惶的玄机子身上。她没有言语,只是玉手微抬,一股足以冻结空间的寒意在指尖凝聚,其意不言自明——此行,玄机子必须同往!他,就是活的地图与钥匙!
岳无痕与萧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古魔残骸隐患未除,暗锋殿阴谋已露獠牙,更牵扯到葬骨峡那等凶地,此刻退缩,后患无穷!
“固所愿也!”岳无痕沉声应道,战戟嗡鸣。
萧战周身战意再次升腾,重重点头。
炎烬一手按在赵昊后背,以重瞳之力强行压制其体内狂暴火元,一手抹去额角汗水,重瞳之中混沌气汹涌:“算我一个!这葬骨峡的‘钥匙’,也有老子一份‘功劳’!”他指的是被吞噬的混沌之力。
“雷子,小七!”凌九霄目光转向雷烈和小七,“赵昊体内火元不稳,崖顶封印虽暂固,仍需人镇守。你二人留下,助天玄宗诸位同道稳定局面,谨防再生变故!”
“可是师尊!”雷烈急道,看着怀中挣扎嘶吼的赵昊,又看看那凶险莫测的空间裂缝。
“听令!”凌九霄语气不容置疑,“守好此地,守好他!待我等归来!”
小七紧咬下唇,看着那混乱的空间裂缝,眼中满是担忧,但最终还是重重点头,双手印诀变幻,空间壁垒光华流转,变得更加凝实:“师叔放心!小七定不负所托!”
玄机子看着那通往葬骨峡的死亡裂缝,又感受到苏映雪那将他牢牢锁定的、几乎要将他神魂都冻裂的杀意,心知已无退路。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眼神怨毒地盯着凌九霄,袖中紧握的手心里,一块温润的玉符已被他悄然捏碎,化作齑粉。
凌九霄似有所觉,深邃的目光扫过玄机子袖口,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一分。
“走!”
凌九霄不再多言,大袖一卷,浩瀚的混沌之力如同桥梁,瞬间将他自己、苏映雪、岳无痕、萧战、炎烬以及被苏映雪冰魄气机死死锁定的玄机子一同包裹!
混沌气涌动,空间扭曲。几人的身影瞬间化作数道流光,毅然决然地投入那吞噬了证据与力量、此刻又弥漫着恐怖兽吼与无尽凶煞的葬骨峡空间裂缝之中!
裂缝在混沌之力的维持下,剧烈波动着,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就在裂缝即将闭合的最后一刹——
“嗬…嗬嗬……”
一声低沉、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嘶哑笑声,极其微弱地,自那幽深的地脉裂缝深处,断断续续地飘了上来。如同古魔残骸在深渊中最后的嘲弄。
崖顶狂风呼啸,熔炉的余烬尚未冷却,混乱的能量尘埃仍在飘荡。断天崖的沸血被冰封,裂渊的疑云却并未消散,反而随着那几道投入凶地裂缝的身影,蔓延向了更加诡谲莫测的万骸山深处。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转向那骸骨堆积的死亡峡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