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骨峡。
混沌之力构筑的桥梁消散,凌九霄一行六人踏上了这片传说中的死亡之地。
脚下并非坚实的土地,而是层层叠叠、不知沉积了多少万年的惨白骨殖。巨大的神魔肋骨如倾颓的山梁,斜插在灰白色的骨粉海洋中;扭曲的脊椎骨节形成诡异的石林;破碎的头骨空洞的眼窝,在弥漫的、带有浓重硫磺与腐朽气息的灰雾中,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鼻的腥甜和深入骨髓的阴冷怨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活物的生机与理智。
“吼嗷——!!!”
那凄厉暴虐的兽吼声,在踏入此地的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不再是隔着空间的冲击,而是直接震荡在每个人的耳膜与神魂之上!吼声来自灰雾深处,带着令人窒息的贪婪与疯狂,仿佛锁定了他们这群“钥匙”的携带者。两点猩红如血月的巨大瞳孔,在雾气的更深处若隐若现,每一次闪烁都带来更深沉的压迫感。
凌九霄周身混沌气流转,如同无形的护盾,将大部分污秽煞气和精神冲击隔绝在外。他目光如电,扫视着这片骸骨炼狱,精准地捕捉着空间中残留的微弱痕迹——那是被吞噬的厉狂澜刀罡、他自身混沌之力、以及那几个“魔纹冰雕”最后逸散出的能量波动。痕迹指向灰雾深处,与那猩红瞳孔的方向一致。
“跟紧。”凌九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他率先迈步,脚下的骸骨在混沌气包裹下无声粉碎,踏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
苏映雪紧随其后,冰蓝色的裙裾在灰雾中如同不化的寒莲。她周身散发着极致的寒意,所过之处,粘稠的空气凝结出细小的冰晶,脚下的骨粉瞬间冻结,形成一条冰霜小径。她的冰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仅锁定着前方未知的凶险,更将后方被无形寒流禁锢的玄机子牢牢钉在感知中心。玄机子面如金纸,在苏映雪纯粹的杀意和葬骨峡环境的双重压迫下,几乎喘不过气,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眼中怨毒与惊惧交织,袖中破碎的玉符粉末仿佛是他最后的依仗。
岳无痕与萧战一左一右,如同护法金刚。岳无痕的战戟吞吐着锋锐无匹的庚金之气,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巨大骸骨形成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有不祥之物扑出。萧战则更显沉稳,雄浑的战意内敛,如同蓄势待发的火山,肌肉虬结,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方向的突袭。
炎烬落在最后,重瞳之中混沌气剧烈旋转,额角青筋依旧未平。他一手虚按在自己丹田位置,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进入葬骨峡后,他体内被强行压下的那份与“钥匙”同源的混沌之力,竟与此地某种古老沉寂的气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带来阵阵悸动与不适。他咬牙硬抗,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灰雾和那两点猩红,心中憋着一股火:“娘的,敢拿老子当引子,等揪出你主子,看老子不烧穿这鬼地方!”
灰雾似乎有生命般,随着他们的深入而愈发浓郁,视野被压缩到不足十丈。四周巨大的骸骨轮廓在雾中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低沉的呜咽和窃窃私语般的怨念,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心神。
突然!
“咻!咻!咻!”
数道快如鬼魅的黑影,毫无征兆地从侧前方几根巨大的肋骨阴影中暴射而出!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怨念和此地污秽煞气凝结成的“怨灵骨刺”,散发着腐蚀灵光与冻结神魂的阴寒,直取队伍中央看似最“虚弱”的玄机子,以及正在分心压制体内异感的炎烬!
“哼!”岳无痕冷哼一声,反应快如闪电。战戟横扫,一道半月形的金色戟芒撕裂灰雾,带着斩断一切的锋锐意志,瞬间将射向玄机子的几根骨刺绞成齑粉!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在骨海中回荡。
与此同时,萧战魁梧的身影已如瞬移般挡在炎烬侧前方。他没有动用武器,只是简简单单一拳轰出!拳风凝练如实质,发出沉闷的破空爆鸣,纯粹的力量瞬间扭曲了前方的空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力场屏障。
“嘭!嘭!嘭!”
射向炎烬的怨灵骨刺撞在这力场屏障上,如同撞上神铁壁垒,瞬间寸寸碎裂,化为缕缕黑烟消散。萧战纹丝不动,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点尘埃。
“谢了,老萧!”炎烬低吼一声,重瞳中火光一闪,强行将体内那份悸动压下,指尖腾起一缕混沌色的火焰,警惕地扫视着骨刺射来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翻滚的灰雾,袭击者一击不中,瞬间隐没。
“此地怨灵受那吼声主使,已成气候,灵智不低。”凌九霄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地分析,“专挑薄弱处下手,意在扰乱心神,拖延我等脚步。玄机子,这葬骨峡的‘欢迎仪式’,可还熟悉?”玄机子被苏映雪的寒气冻得嘴唇发紫,闻言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凌…凌宫主说笑了…贫道…也是第一次…深入此等凶地…”他声音颤抖,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恐慌和对凌九霄的怨恨。
苏映雪冰冷的眸光扫过玄机子,没有言语,但周围的温度又骤降了几分,几片霜花在她指尖凝结、飘落。玄机子立刻噤若寒蝉。
队伍继续在死寂的骸骨海洋和诡异的灰雾中穿行。那猩红兽瞳始终在雾霭深处若即若离,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压力如同无形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岳无痕一边警惕四周,一边靠近凌九霄,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凌宫主,苏宫主这‘贴身护卫’做得可真是滴水不漏啊。说起来,当年你俩那桩轰动北域的‘玄冰混沌契’,可还作数?这趟要是能活着出去,是不是该请我们喝杯喜酒了?”他的声音虽轻,但在场都是顶尖强者,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玄冰混沌契”五个字一出,苏映雪冰魄般的眸子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周身寒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萧战和炎烬也竖起了耳朵,连被寒气包裹的玄机子都忍不住抬眼偷瞄了一下凌九霄和苏映雪。
凌九霄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深邃的目光依旧穿透灰雾,锁定着前方的凶戾气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惯常的、仿佛掌控一切的漠然。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凌九霄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如同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东西,斩断祸根。岳宗主若有闲暇,不如多留意脚下,此地骸骨之下,未必安稳。”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陈年旧事”四个字,以及那刻意转移话题的语气,却让这桩被岳无痕点破的“玄冰混沌契”——那份连接着混沌天宫与万载玄冰殿两大巨擘的古老婚约,在这骸骨累累的凶地之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复杂。
苏映雪冰封般的侧颜依旧毫无波澜,只是指尖缠绕的寒气,似乎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刺骨。她仿佛没听见岳无痕的调侃,也没听见凌九霄的回答,冰魄神识依旧牢牢锁定着玄机子和灰雾深处,仿佛这世间除了任务与目标,再无他物。
然而,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凌九霄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他深邃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穿透前方一片格外浓稠、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灰雾区域。
“到了。”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前方浓雾之中,隐约可见一片巨大的、由无数骸骨堆砌而成的扭曲祭坛轮廓。祭坛之上,那两点猩红如血月的巨大瞳孔,正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凶光,贪婪地“注视”着他们这群不速之客。一股远比外围浓郁百倍的污秽、暴虐、充满毁灭欲望的古老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而在这祭坛的下方,散落着几块闪烁着微弱暗紫色魔纹的寒冰碎片——正是被空间裂缝吞噬的那几个天玄宗弟子所化的“魔纹冰雕”的残余!它们如同祭品般,被随意地丢弃在骸骨堆中。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带着终于等到猎物的狂喜与无尽的痛苦,轰然爆发!整个葬骨峡的骸骨都仿佛在随之震动!
真正的凶险,就在眼前!
**(断天崖顶)**
狂风卷着熔炉的余烬和能量尘埃,呜咽着掠过龟裂又弥合的大地。小七双手维持着复杂的印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空间壁垒在她全力催动下,散发着坚韧的莹白光芒,隔绝着外界残余的混乱能量和地底深处那令人不安的呜咽。但壁垒的光华,随着地底那声若有似无的怨毒嘶笑,微微波动了一下。
“小七,稳住!”雷烈沉声喝道。他半跪在地,双臂肌肉虬结,闪烁着狂暴的紫色雷光,如同锁链般死死压制着怀中不断挣扎嘶吼的赵昊。赵昊双目赤红,眉心那道暗红魔纹如同活物般蠕动,失控的灼热火元一波波从他体内喷涌,灼烧着雷烈的雷霆护臂,发出滋滋的声响。
“昊子!看着我!守住心神!别被那鬼东西影响!”雷烈的声音如同雷霆贯耳,试图震醒赵昊混乱的意识。他体内的雷元属性至阳至刚,正是克制狂暴火元的良方,但赵昊此刻的状态异常诡异,那魔纹仿佛能引动他血脉深处最原始的破坏欲,连雷霆之力都难以完全压制。
天玄宗残存的几位长老和弟子,在几位峰主的带领下,正忙碌地清理着战场,加固着崖顶残存的防护阵法,同时警惕地监视着那道深不见底的地脉裂缝。玄机子被强行带走,留下的群龙无首和疑云,让整个天玄宗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几位峰主的目光不时扫过被雷烈和小七护住的赵昊,又瞥向那通往葬骨峡的空间裂缝消失之处,眼神复杂难明。
“雷师兄,昊师弟的气息…越来越不稳了!”小七的声音带着焦急,她能感觉到赵昊体内那股暴烈的火元正在冲击着雷烈的雷霆封锁,甚至隐隐引动了周围空间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地脉煞气!这绝非寻常的走火入魔!
雷烈也察觉到了异常。赵昊挣扎的力量陡然增大,赤红的双眼中,除了狂暴,竟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地底那古魔残骸嘶笑声相似的怨毒!
“不对劲!”雷烈心头警铃大作,猛地抬头看向小七,“小七,加固壁垒!隔绝此地所有煞气!昊子的情况,恐怕比我们想的更麻烦!他身上…可能不止是火元狂暴那么简单!”他想起师尊凌九霄临走前那句“守好他”的深意,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
小七脸色一白,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一滴蕴含空间之力的精血融入印诀。空间壁垒光芒大盛,变得更加凝实,强行将崖顶区域与外界能量彻底隔绝。
就在壁垒完全隔绝的刹那,赵昊体内那股狂暴的火元猛地一滞,眉心魔纹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丝。他挣扎的力道减弱了些许,赤红的眼中,那丝怨毒被巨大的痛苦和一丝迷茫取代,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雷烈和小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沉重。葬骨峡的风暴已起,而断天崖顶的危机,也远未结束。赵昊体内,似乎隐藏着一个更深的、与那深渊古魔息息相关的秘密漩涡。师尊留下的担子,比想象中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