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挂在树杈上呜鸣,金眼附视着树下围坐篝火的几位少女,没人说话。
一道身影掠过篝火,扯出牵强的笑容,颤抖着覆上洛安冰凉的手背。
她想起洛安眼底的克制,无尽的无奈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留念,无比真实,她不会看错: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难过,只是...”
她的眼眶渐渐暗下,“我不知道米莱希斯以前是咋样的人?我只能看到现在,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真的是因为这个恨米莱希斯吗,还是因为她的父亲....?”
洛安缓缓抬头,看着米狄亚暗沉的瞳孔。对不起么?她太清楚她的性子。
队里最直来直去的是她,最重情义的也是她。这两年来,没人比米狄亚更害怕队伍破裂。她知道自己不擅言辞,知道自己不懂察言观色,可她只是想用自己最笨拙的方式了解大家,哪怕一点都好。
没有人能自己承担起苦痛,至少她想,作为这个队的队员,聆听者也好,担负者也罢....哪怕一丝一毫能由她分担。
“不,是因为我父亲...”洛安咬唇,扭头斜睨着米白色少女,“是你告诉你父亲,他的去向....”
米莱希斯眸眼动了动:“是我……”
“为什么。”
“父亲要求……”
“呵,你这种人还配谈父亲。”洛安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安...”
米狄亚也终于明白,过多的事,她也不强求,拍拍脸,一把掐住米莱希斯的脸两颊扯。
“好啊你!整天摆着张苦瓜脸甩帅,原来心里这么变态!换成我,早就被你吓死了!”
被揉捏的米莱希斯眼神空洞,刚要后退,后腰突然被缠住。莉莉丝不知何时贴上来,指尖卷着她的发丝轻笑:
“哎呀呀,小暴君~整天装高冷,原来藏着这么刺激的秘密?看来得给你上上队法了~”
话落,两人也不客气,锁链一左一右架住米莱希斯,直接按跪在篝火前。米诺手持半根木棍,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咚咚咚”倒真像肃穆的审判前奏。
萝拉戴着歪歪扭扭的判官帽,两撇假胡子随着动作晃悠,接过姐姐递来的纸片,含糊不清地呜咽几句,随后“啪嗒”丢下刻着“死刑”的木牌。
“判处米莱希斯死刑,押赴刑场,立即执行!”
“呜呜呜呜——”
米莱希斯双眼放空,任由莉莉丝在她头顶贴了张“死刑犯”纸条。当米诺端来装有鸟腿的陶碗时,她甚至毫无波澜地抓起那根刻着“死刑”的鸟腿啃了起来。
身后,米狄亚和莉莉丝举着粉色气球大刀,刀刃在火光中泛着滑稽的反光,眼中却闪着假装凶狠的寒光,捏了捏米莱希斯的脸,活像两个守尸的“刽子手”。
“啊?这什么跟什么呀?”
祝灵烬嘴角抽了抽,完全跟不上她们跳跃的脑回路,前一秒悲伤苦情戏,下一秒玩起过家家?
她转头看向洛安,只见对方整个人缩在双臂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死死盯着闹剧中心,虽然没说话,可那目光明显放松了许多。
祝灵烬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照亮众人夸张的表情,还有那无厘头闹剧。
而当洛安等人还在一价区瞎闹时,在雨林区六价临近深处的位置。
这里树木环绕,泥土潮湿,弥漫着浓重着诡异雾气,暗处的洪涌自黑暗深处探出,隐隐约约,无数猩红藏在浓雾后,死死盯着那道逆着瘴气前行的身影。
“哒哒哒……”
鱼尾帽檐滴落着水珠,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金竿在掌心灵活翻转,面色上悠闲,正是鲤鱼老师。
每步跨出,金色的丝线如细小的蟒蛇游离于腐殖层,暗查着这里面不易察觉的动静,黑色的雾气裹上金丝,她的眼角含笑,也不理会那恶意的注视,继续顺着痕迹行去。
突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眯起眼望着空中逐渐凝聚的阴影,一只巨面自云层中坠下。数丈宽的人皮上布满蜈蚣般的缝合血肉线,中间缝着一张嘴和一只眼。
皮肤下透着绿色血管,突然咧开嘴,露出里面血沭不异的肉牙,红液顺着它的人皮滴落,溅起阵阵毒雾,腥臭的涎水混在它背后的肉瘤。
“瞧瞧这是什么?没有脑子,果然长不出眼力见,可惜……”
周身的雾气突然变得浓重,天上的人面瘤暴吼着婴儿的啼哭,暗处蛰伏的红眼躁不安。
人面瘤:六价乙级
白色人皮急速扩张,绿色的血管在此刻撕扯,面部的肌肤被拉扯的紧绷,张开它那被拉扯到数米血盆大口,向着鲤鱼老师呼啸而去。
可面对此等攻击,鲤鱼老师不闪不躲,甚至较有兴趣的思考:哎呀呀,这撕扯的力度,会不会把自己撕成两半,然后蹦啊~
下一瞬,蓬勃的法源在四周汇聚,直接将暗处的雾气扫尽,金色的丝线染上血水,她拉下帽檐,金尖眸微闪。
“金沙~”
随着轻呼,天上的人面瘤忽然不动,人面瘤的表皮裂开蛛网状的血痕,一块块人皮掉落在地,溅成无数的血球炸弹,最终,化作一粒粒红尘消散在黑雾中。
缠绕在周身的低鸣此刻也消停了下来,金色的干丝连成血色的标识,滴下一条条血线。
“等级太高,不然还能拿回去给妹妹和好学门们欣赏欣赏……可惜了~”
荡着雾气,掌中的金竿随意舞动,身后的密林破败不堪,好似被无数细线消去本面,只留下金色的纹痕,带着曾有神基魂法踏过的脚印。
清理完这片骚乱,鲤鱼老师登上一处山坡。摘下鱼帽轻轻扇风,目光饶有兴味地投向密林深处。
那里,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快速穿梭,身后数十头六价畸骸张牙舞爪地穷追不舍。
即便隔老远,鲤鱼老师也能看清那人惊恐面容,连脚步都变得虚浮踉跄。
可他依然死死攥着怀中罐子,拼了命地往森林最深处逃去。
“哈哈~也是有胆,这颓废样,到底揣着啥宝贝,能如此拼命?”
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掌中的金竿轻挑,一缕微光如流星般没入密林:加油跑呀,我的好鱼饵~这么努力,为师也帮你‘热闹’些~
布置完最后的准备工作,鲤鱼老师立于原地,沉默片刻后,望向不远处的山岳。
“哈哈,大鱼上钩咯~瞧瞧这黑气翻涌的架势,连那些密林中的老怪物都扛不住~你说不是吗?”
她望着身后的身影,似笑非笑,“要是用在人身上……啧啧,怕不是连骨头渣都得侵黑喽,可惜呀可惜呀,此等美景,几个月后才能瞧见呢~”
压下心中的好奇心,鲤鱼老师伸了个懒腰,与身后的身影一同转身离开,而就在她离去不久,一道重锤的身影轰然落地,掀起的气浪震飞数只六阶畸骸。
他警惕地四周张望,忽然,密林深处传来一声惨烈的哀嚎。那道身影见状,不再犹豫,周身泛起黑红暗芒,化作暗流没入地面,朝着哀嚎方向疾驰而去。
……
晨光穿透密林的枝叶,斑驳洒在少女们脸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红果鼠抱着野果在树下穿梭,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奏响森林的篇章,显得的周遭寂静而安宁。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铜锣声炸响!
“咚咚咚——!!!”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如惊雷在林间回荡,瞬间惊起漫天群鸟。睡梦中的少女们猛地弹起身,红发少女条件反射地摆出防御姿势,厉声呵道:
“谁谁谁!?敌袭!”
洛安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艰难抬头,只见鲤鱼老师站在熄灭的火坑前,一手举着不知哪来的铜锣,一手挥舞着棒槌,敲得那叫个起劲:
“起来了姑娘们,再不起来,太阳就要晒屁股喽~”
洛安等人齐刷刷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拳头塞进这“罪魁祸首”脸上。
洛安无奈地缓缓挪动,突感胸口热热的,动作猛地僵住,惊恐的扭头,竟发现她不知何时紧紧搂着米莱希斯!
怀中的人木讷地眯眼犯困,时不时轻咳几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顺势将脑袋埋进她颈窝继续补眠:“你,很吵……”
“唔唔~”引得身后不合时宜的怪声。
“嗯!滚,滚开!”吓的洛安猛地松开手推开,耳尖通红地怒瞪。
米莱希斯却只是懒洋洋地缩了缩身子,抱紧怀里的雪貂娃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与此同时,鲤鱼老师的声音又响起:“快收拾吧,姑娘们,再磨蹭下去,今日可到不了二价区喽~”
洛安这才想起,一把揪住米莱希斯的衣领使劲摇晃:“米莱希斯!快起来,你是想被丢在这里吗?!”
被晃得七荤八素的米莱希斯终于睁开眼,深吸气后推开她,动作机械地收起雪貂娃娃,脚步虚浮地朝溪边走去。
看着她摇摇晃晃、完全没睡醒的背影,洛安暗啧一声,明明昨晚还单方面大吵一架,怎么今早就跟完全没发生一样,其乐融融的站在一起,搞的洛安多少想揍她。
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她必须尽快与同伴们洗漱吃好饭,向着二价区前行,不然就像鲤鱼老师说的那样,多少有些不明智。
密林深处,阳光透过层层树荫,在少女们和鲤鱼老师身上投下光影。
她们照着地图,在茂密森林里穿行,偶尔有几只不识趣的畸骸窜出,无需鲤鱼老师动手,洛安等人便可轻松撂倒,顺手储存些干粮。
未来三个月,这些可都是难得的肉。
行进几个钟头后,洛安对照地图判断已进入二价畸骸区:到这个距离应该够了,各种三阶畸骸都有在二、三阶游荡的领地的意思,继续深入,迟早会遇到。
就在这时,左侧灌木丛传来细碎响动,一道雪白身影如闪电跃出,碧色瞳孔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长尾扫过石面时,竟凝结出细密冰碎。
“是一只灵雪猫啊。”米狄亚抬手远眺。那灵雪猫似不怕人,静静蹲在巨石上,居高临下审视着洛安她们。
“还是脾气不小的主~”莉莉丝玩心起,晃了晃锁链假意吓唬,谁知那猫聪明得很,压根没被惊动,反而惬意地晒着太阳,慢条斯理舔起爪子来。
“嘶——”被无视的挫败感刺得莉莉丝牙根痒,刚想找萝拉安慰,身后就传来某个蠢蛋火上浇油的嘲笑。
“哈哈,莉莉丝你看看你刚才那蠢样!”米狄亚拍着她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突然抢过锁链,刻意模仿她方才晃动锁链的模样:
“还是脾气不小的主~呜哈哈哈哈!”尾音拖得又长又贱,笑声惊飞树梢上的几只树鸟。
莉莉丝嘴角挂着笑,指节却捏得“咯吱”作响,已经在盘算该用哪种“大记忆消失术”让这笨蛋彻底闭嘴。
洛安淡淡的瞥了眼她们都闹剧,转头看向鲤鱼老师:“老师,你将此次试炼定期为三个月,想必不是猎杀畸骸这么简单吧,若有其它深意或要求,也别藏着掖着,我们也好有个底。”
同伴们听后也瞬间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的聚向鲤鱼老师。
她慢悠悠道:“哎呀~乖徒儿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其实呢,这次的猎杀,我就是个甩手掌柜,顶多提示一下。至于能逮着啥等级的畸骸,就得看姑娘们自个的本事喽~”
洛安等人眉眼微垂,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毕竟从一开始,她们就没指望这位老师能亲自动手。
“啧啧,你们这‘不抱希望’的眼神,看的我鱼鳞都倒竖了!”鲤鱼老师拉着帽檐,遮住半张脸,“虽说放养教育是咱的门派,但也得给你们这些小姑娘们指个方向,特别是——”
她突然指向米诺、莉莉丝和萝拉:
“你们几个,要找的畸骸可难喽,咱们必须提前布局,别整的你们被追的满林跑,最后啥都没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