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滋啦——
尖锐的锁链贯穿黑湖的槽底,跌跌撞撞的身影在湖面上窜出数道破影,血沫淋漓飞扬,数十道锁链贯穿她的四肢,统穿她的胸膛。
但她不敢停,一旦停下,等待她的就是碎骨的楚痛。
她只能跑,不断的跑,不知跑了多远...
“你在跑什么?有谁在追你吗?你在害怕吗?为什么要怕?……不要怕。”
血痕累累的身影,听到熟悉的声线,本能的停下脚步,可下一秒,她像被什么刺激到踉跄的再次迈步,神情因痛苦而扭曲。
“路不在这里,转身……”
“闭嘴!闭嘴...不准命令我!!”洛安怒吼的转身,却只见着黑湖里崩裂的暮境。
锁链,血痕,哪怕声线的来源都消散在镜面反射的碎痕中,仿佛一切的一切只是她崩溃的幻觉。
她企图在虚无的镜面中揪出声音的主人。
可除了她粗重的喘息,黑湖安静得可怕,她几乎要被自己逼疯了,她记不清自己何时坠入这片黑湖,又跑了多久?
或许几小时,几天,几周?她数不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她连奔跑的初衷都在记忆的轮廓里模糊成血雾。
好像是……
“……我为什么要跑?”她喃喃自语,颤抖的手在空中抓握,却只捞到一片虚无,虚脱的双膝跪地,意识在虚实间反复冲刷,破碎。
“不记得了吗……”脑海中的声音再度浮现,带着若有若无的疲倦,“……是吗,算了,朝有光的地方,你能做到……”
一道冰冷刺破雾霾,落在她沾满血污的脸上,洛安猛的抬头,黑湖的阴霾里,镜面的最尽头,剥落的碎片塑造成新一轮的白境。
但这光并未给她带来希望,反而像把闸刀,压断她早已被焦躁啃食殆尽的理智。
“出来,给我出来!我知道是你,米莱希斯——!别命令我!别想……出来!我不想说第二次,给我..滚过来!!”
回应她的唯有死水的寂静。
“呵..哈哈哈...?!”洛安怒极反笑,笑声癫狂而绝望,拖着沉重的锁链,一步一踉跄,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走向白光!
“……死,我要你死!!!”
当境面完全笼罩她时,她没有丝毫犹豫,径直穿过那层光膜,刹那间,映入眼帘,并非是归途,而是一片更加死寂深邃的黑湖!
绝望还未来得及攫住她的心脏,米色少女忽然从她侧身掠过,赤足踏入前方阴霾的雾沼中。
洛安噎住呼吸,干裂的唇瓣颤抖着几乎要捅破喉管:梦..噩梦中的那个孩子!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走...你....记得...”少女留意到身后灼人的视线,脚步微微一顿,并未回头,抬手指向阴霾深处,絮絮叨叨。
那姿态似是邀请,又似某种不容置疑的指引。
洛安痛苦的摇着头,本能的跟上,却在迈出第三步时骤然蹙眉,无论她如何加速,她与漫步的少女中间始终横亘着一米的隔阂,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距离。
也在这时,她终于回醒,无数噩梦的碎片在脑海中拼接,再次望向少女的背影时,目眦尽裂,耳畔响起诅咒的低语。
杀了她……都是因为她,我们才会一直做噩梦,凭什么她要一直纠缠我们?这都是她的错,她要付出代价,杀了她,自由!所有的噩梦都会结束!!
“呃啊啊啊!!!”洛安摇着头,往后退了一步,掌中染血的匕刃颤抖不稳,刃尖对准少女单薄的背影,却在触及那道隔阂时骤然遏制住。
她触碰不到,不仅是因为那道屏障的阻碍,更是源自她骨髓深处的疯狂和挣扎!
不…不…不不……现在!还不能杀她!!
你在犹豫什么?!你必须得杀了她,她是你噩梦的根源,她是囚禁我们的梦魇,杀了她,摆脱她,让她付出代价!!我和你才是我们!不是她!
诅咒的谩骂滚满她头疼欲裂的头,洛安捂住双耳,视野里被血色铺满。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
“你…走……”一道极其微弱的声线刺破她浑浊的意识。
洛安崩溃的抬头,涣散的视线撞见新的光境。两边散落的断链往上翘去,穹天之上悬着把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黑锁,与意识之海最深处的那把如出一辙!
更令人心惊的是,连接这把巨锁的十根锁链,第三条不知因何而彻底崩断!铁锈混着血簌簌坠落。
不祥的预感攥紧心脏,她僵硬地回头。
这一次,始终背对着她的米色少女,终于缓缓侧过身。
洛安错愕的看着这一幕,悸动的心跳好似撞进喉咙,渴望的锁定在少女即将展露的脸,可就在四目相对的刹那。
“呜嗡——!!!”
尖锐的警笛声瞬间撕裂她的耳膜!少女的脸被眼中的血滋覆盖,彻底隐没在光与血的交界处。
“好痛,好痛……?!!”
钻心的剧痛漫过四肢,洛安抱着头再也支撑不住,“扑通”跪倒在地,额头诡异的抵在少女怀中,五指攥住对方衣襟嘶吼。
看着她痛苦的脸,米色少女摊开手覆上她的双耳。刹那间,脑中的咒骂与警笛陡然消弭,可五脏六腑的撕裂痛却并未消退。
她艰难地仰头,晦暗的瞳孔模糊不清,明明已如此贴近,少女的面容却依旧笼罩在朦胧里,只能看到唇瓣在雾气中微动。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抬起右手与她交握,带着奇异的安抚,唇瓣的弧度似曾相识:“约定……”
“……约..定?”洛安指尖站栗,目光却颤然的失了焦,蔓延全身的痛楚都在此刻被难以遏制的寒意侵透。
这感觉太过熟悉,即使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那交握时掌心的冰凉,还有这两字的余韵,都像极再次相会时,米莱希斯在宿舍对她说的话。
“米,米米莱,米莱希斯……?!”短促的颤音从洛安喉中挤出,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女,似要看透她的内心。
可什么都未看到,积压多年的噩梦同时在这一刻爆发!
她愤恨的甩开手:
“是你,我的痛苦原来都是……不对,不对不对!是你,原来都是,所以都是你埋下的!!我,我早该想到,你,还有你的……你们父女就是一个货色!
为什么……凭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倒地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们——!!!”
少女抿了抿唇,刚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垂下,正当她想说些什么时,一声噗嗤的脆响至她胸口划过。
温热的血液挥洒在暗雾的潮沫中,落在洛安的脸颊上,她愕然望着这片刺红,身后暴起癫狂的嘶吼与凌乱的脚步。
“哈哈,杀...你...杀了啊哈哈哈!!!”
“米,米莱希斯!!”洛安五指奋力伸出,却见一道黑影抢先她搂住少女,指尖狠狠刮蹭着血口,带着快意用力撕扯!
“痛...叫...哈哈哈痛,自由,我们..!!”
此时,洛安才终于看清它的面貌,以及它逐渐靠近的獠牙和掌中紧?的娃娃,正是她意识之海的不明生物。
她忽然明白过来,头顶悬浮的黑锁,这片陌生的意识空间,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为何我对这片意识之海如此陌生?为何我会……害怕这里?这究竟是……难道是不明生物搞的鬼?还是米莱希斯她又一次的噩梦?!
“你...不记得...”
虚弱的声线穿透阴霾,少女任由生物撕咬她的身躯,望着洛安迷茫的眼瞳,“是...因为...崩溃,...来过,...走过...”
说着不顾撕瞅她身体的罪魁祸首,拱了拱身子,拉住洛安的手向白境里引:“你会...想...”
洛安篡紧那只手,她不甘心就此离开,胸腔里翻涌着无数的质问:为什么让我受这么多苦?为什么埋下这噩梦?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们?
“你眼中,我到底是谁……”
面对完整的询问,洛安怔了怔,还未回答,就被少女猛地拽向光门,无数道白光如手臂拽着她的身体,往里拉。
“等,等等,你什么意思?我还不能回去,我还有好多事没有问!!”
洛安挣扎的拉住她,拽紧的五指被黑爪扒开,不明生物紧搂着少女,獠牙深深刺进脖颈动脉,在血泉喷溅中癫笑着陶醉。
当洛安的瞳孔彻底被吞没时,留下最后一个字。
“饿啊……”
她鄂然的坠入深潮,意识如坠冰窟。
“啊啊啊啊!回来,回来——!!”
撕心裂肺的嘶吼震得病床发颤,洛安右手撑着床边坐起,冷汗顺着额角滴落。脑海里残梦如碎玻璃扎脑。
“嗯啊!洛安你终于醒了?!天啊!出了好多汗,是做噩梦了吗?!”米狄亚的惊呼从身侧传来。
洛安捂着头抬起,模糊中环顾:米狄亚慌忙的为她擦脸;米诺点响床边铃;萝莉面无血色的躺在隔壁病床;墙角的游戈里,莉莉丝戳着闲鱼布偶,嘴里嘟骂着“为什么不快点来!”。
这里是……医院?
记忆逐渐回笼,头部的胀痛敲打她崩裂的神经,最后定格在少女隐下的唇,面部浮起一层寒怒,倏然出手扣住米狄亚的手腕:
“米莱希斯呢?!米莱希斯她在哪——?!”
“米莱希斯?”米狄亚指尖微顿,欲开口,莉莉丝将布偶甩在床边,喉咙滚动的抢过话题:
“米莱希斯她啊……气血倒流,器官破裂,现在还在……”
“什么,你说什么,她怎么会?!”月下破碎的残躯闪过脑海,洛安的心脏几乎停跳。她急切地望向米狄亚,却见对方看向莉莉丝,眼眶突然一红。
眉间抹不开的忧愁令洛安的胸腔传来瓷器的破碎声,怒气瞬间消散:“她她…她现在怎么样?”
余光瞥见一抹米色毛织物晃悠,但她无心顾虑,米狄亚抹着脸,揪着她的脸向后一歪。
瞳孔赫然对上冷淡的眸子,洛安的血液陡然凝固。眼前的少女惨白如纸,低语无波:“围巾破了,缝..咳咳咳……”
“…啊啊…啊啊啊!!!”洛安惊恐的抱紧米狄亚的头,见鬼似的盯着突然窜出来剧烈咳嗽的米莱希斯。
她舒缓了许久,洛安动作僵持的伸出手,直到她感到怀中少女的颤动,暗处压抑的嗤笑,她才僵硬地松开手。
只见莉莉丝和米狄亚大步靠在一起,搂着米莱希斯欢呼:
“戏司团整蛊大成功!!”
房顶灯晃的瞳膜雪白,洛安看了看勾肩搭背的三人,又望着米诺垂眸一笑,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涨红着脸抓起枕头砸去:
“啊啊啊!你们三个!!”
“嘿嘿~”莉莉丝灵巧地接住飞枕,杂耍般转了两个圈,“小队长别气嘛~我们不过是想帮你这皱皱脸添点春色,可没坏心思哦~”
“就是就是!”米狄亚跟着弯腰,“你可不知道,你刚才瞪米莱希斯的眼神,真吓死个人!我们真怕你一个没忍住,当场把她揍进重症区,这才出如此下策冷静一下嘛!”
“你们你们……这种玩笑能乱开吗!”洛安气得捶打床单,米狄亚见状意识到有些玩过火,讪讪地挠着头。
莉莉丝依旧没心没肺:“怎么能叫乱开呢?我们也是为了某个不听话的小小小病人操碎了心。
再说了,我们昏迷了这么久,身子骨怕是比酥皮还脆,小米同学更是口药未沾,要是真挨你一顿揍,你瞧瞧她,哎呦呦~”
“等等,你说什么!”
洛安猛地抬头,视线锁定在递围巾的米莱希斯,鼻尖还能嗅到她身上未散的血腥味,“我们到底昏迷了多久?!”
“嗯?”
米诺凑到米狄亚身旁,小声补充:“我和米狄亚两天前醒的,莉莉丝跟祝灵烬昨天才睁眼,萝拉还未醒,但医生说就这几天……算起来,大家昏迷快一个半月了吧。”
“一,一个半月?!”
莉莉丝轻柔的掖好萝拉的被角:“怎么~很意外吗?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呢,说真的,我们能活着躺回病房,已是神明怜悯~”
她伸了个懒腰,眼中晦暗不明:“一个半月,呵,半条命碎个干净,若非云羽宗,我们怕早是葵林的新养料咯~”
洛安喉咙发紧,那场惨烈血战,一连波折的曲折,最后要不是鲤鱼老师及时赶来,还有米莱希斯...
但这都不是重点,洛安猛地甩头,双手快如闪电揪住米莱希斯的病号服衣领,声音发颤:
“就算是这样,昏迷这么久,这混账也不可能一口药都没喝吧?她什么时候醒的?刚救回来时没敷药吗?”
“呃呃呃……”房间里突然寂静,一片尴尬中,大家的目光飘忽,没人接话。
莉莉丝勾起一抹坏笑,眼神有意无意瞟着米莱希斯:“哎呀,这个嘛,我们也不太清楚呢~
只听醒来医护们哀声抱怨,小米同学打从回来后,药不沾,觉不睡,神出鬼没躲医护,活只倔强貂呀~”
“……哈?”洛安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至于我们几位好心~病友…爱莫能助哟,劝不动劝不动。反观你俩同床共济的交情,作为队长不得好好管管?
不然啊~每晚听着她咳血到窒息,我们半夜做梦都得摁着她吃药呢~”
她侧首轻挑,眼尾荡起的恣意在阴光里桃花醉酒:“你们说是吧,米狄亚~米诺~”
“嗯嗯嗯嗯!!!”
米狄亚眸光如水,潋影间心领神会。米诺神色沉静如初,无视掉她们自己才清醒三天的事实,乖顺应声。
她们也很担心米莱希斯这种玩命倔性。
而被交以重任的洛安,只觉得一股脑溢血直冲眉心,大脑当场宕机!
这个白痴tm有病吧?!!(?▼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