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的秋意,已染上几分萧瑟。
龙天策接到贬谪的圣旨时,正在安远县查看新修的水库。刘晔捧着圣旨,手微微颤抖,声音哽咽:“将军……这……”
龙天策接过圣旨,快速浏览一遍,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平静地笑了笑:“杞县县令,也好。至少,能离百姓更近一些。”
他的平静,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林冲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眼中满是愤怒:“将军!这分明是奸佞陷害!我们不能就这么认了!”
吴天狼更是暴跳如雷:“他娘的!崔、卢那些杂碎!还有那个费无极!老子这就带一队人,杀回神都,把他们砍了!”
“胡闹!” 龙天策厉声喝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贬职?圣旨已下,岂能违抗?” 他看向众人,语气缓和了些,“幽州有刘别驾、夜将军、林将军、吴将军,还有杜学政,我很放心。你们要继续推行新政,守住这片土地,莫负百姓,莫负陛下……曾经的信任。”
刘晔等人,听着这话,眼眶都红了。
离别的那一日,幽州城的百姓,自发地站在街道两旁,捧着酒碗、鸡蛋、干粮,为龙天策送行。他们或许不懂朝堂的纷争,却知道这位金发碧眼的将军,为他们做了多少实事——分了田地,减了赋税,办了学堂,修了水渠。
“将军,您不能走啊!” 一位老农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将军,到了杞县,要好好保重!”
龙天策翻身下马,一一扶起送行的百姓,将他们手中的东西收下,声音沙哑:“乡亲们,我龙天策虽然被贬,但心还在幽州。你们好好过日子,等我回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幽州城的城楼,看了一眼站在城楼上的刘晔、夜凌等人,翻身上马,挥鞭而去。
马蹄声渐远,留下一片啜泣。
前往杞县的途中,龙天策特意绕路,去了河东郡,拜访他的大哥——河东太守、安宁侯龙岩。
龙岩是龙天策的同母兄长,虽不如弟弟那般声名赫赫,却也是一位沉稳干练的能臣。得知弟弟被贬,他没有丝毫犹豫,亲自在郡城外十里迎接。
“小弟!” 龙岩看到龙天策的身影,大步上前。
“大哥!” 龙天策翻身下马,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没有嘘寒问暖的客套,没有对贬谪的惋惜,只有兄弟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和关切。
“走,回家!” 龙岩拍了拍龙天策的肩膀,笑容爽朗。
安宁侯府的书房,灯火通明。
兄弟俩屏退左右,相对而坐,面前摆着简单的酒菜。
“陛下这次,确实糊涂。” 龙岩为龙天策斟满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但也情有可原,豫章蝗灾,世家逼宫,他一个年轻的皇帝,压力太大。”
龙天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明白。大哥不必为我抱不平,杞县虽小,也是一方天地,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好!这才是我龙岩的弟弟!” 龙岩大笑,“就该有这股子韧劲!别说去杞县做县令,就算去做里正,你也能做出名堂来!”
那一晚,兄弟俩同床共枕,抵足而眠,聊了整整一夜。
他们聊幽州的新政,聊河东的治理,聊神都的局势,聊世家的跋扈,聊陛下的难处,也聊天下的未来。从深夜到黎明,从朝堂纷争到农田水利,仿佛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补回来。
“小弟,” 龙岩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轻声道,“杞县虽在汴州,却是连接南北的要地,民风彪悍,世家势力也盘根错节。你去了,要万事小心。” 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这是我河东军的调兵符,若在杞县遇到难处,凭此符,可调动河东五千精兵。”
龙天策看着虎符,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却推了回去:“大哥的心意,小弟领了。但我去杞县,是做县令,不是去打仗。若真遇到难处,我自有办法化解,断不会连累大哥。”
龙岩看着弟弟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收回虎符:“好,我信你。”
三日后,龙天策告别大哥,继续前往杞县。
龙岩亲自送他到郡城外,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才转身回城。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看似被贬,实则是去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属于龙天策的“新篇章”,或许会在杞县,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启。
与河东的温情告别不同,神都费无极的府邸,此刻正觥筹交错,一片欢腾。
费府的宴会厅,灯火辉煌,丝竹悦耳。主位上坐着的,正是刚从禁足中恢复自由的费无极。他穿着一身锦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坐在他下首的,是户部侍郎裴安业(河东裴氏)、兵部郎中柳德章(河东柳氏)、吏部员外郎郑思贤(荥阳郑氏)等世家代表。这些人,都是在扳倒龙天策的过程中,出过力的。
“此次龙天策被贬,多亏了费相国的神机妙算!” 裴安业端着酒杯,站起身,满面春风,“若不是相国在陛下面前,点出‘新政触怒上天’的要害,又联络各家世家,联名上奏,龙天策那小子,岂能如此轻易就范?这杯酒,我敬相国!”
“裴侍郎说得对!” 柳德章也跟着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龙天策年少得志,狂妄自大,真以为凭他一人,就能动摇我们世家的根基?这次被贬到杞县那个小地方,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这杯酒,也敬费相国!”
“敬相国!” 郑思贤等人纷纷起身,举杯附和。
费无极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脸上却笑开了花:“诸位言重了,言重了。” 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此次能让龙天策离京,明弈罢官,怎么能是老夫一个人的功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首先要归功于圣人的圣明!陛下洞察秋毫,终于看清了龙天策新政的弊端,看清了明弈的狂悖,这才下了决断。其次,也要多谢诸位的鼎力相助!若没有崔、卢、裴、柳、郑各家的支持,单凭老夫一人,如何能成?”
“相国太谦虚了!” 裴安业笑道,“圣人虽圣明,但也需相国这样的忠臣,在旁辅佐,才能明辨是非啊!”
“就是!相国功不可没!”
费无极被吹捧得通体舒畅,他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好!既然如此,这杯酒,我们共饮!一来,敬圣人圣明!二来,敬诸位同心协力!三来,敬我们……旗开得胜!”
“干杯!”
众人一饮而尽,宴会厅里爆发出一阵狂笑。
“依我看,龙天策到了杞县,不出半年,就得被当地的豪强整得服服帖帖!” 柳德章放下酒杯,不屑地说,“杞县的县令,三年换了五个,没一个能在那里站稳脚跟。那些地头蛇,可不像幽州的百姓那么好糊弄。”
郑思贤也附和道:“就算他能在杞县站稳脚跟,又能如何?一个小小的县令,翻不了天!只要我们在朝中盯着,他这辈子,都别想再回神都,更别想再染指兵权!”
费无极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的笑容愈发得意。他想起龙天策被贬的圣旨,想起明弈被斥退时决绝的背影,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诸位说的是。” 费无极慢悠悠地说,“但也不能掉以轻心。龙天策那小子,毕竟年轻,又有几分能耐,万一在杞县做出什么‘政绩’,被陛下记起,也未可知。”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在杞县,永无出头之日。”
裴安业等人,瞬间明白了费无极的意思,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容。
“相国放心,此事交给我们办!” 裴安业拍着胸脯保证,“杞县的豪强,与我裴家有些交情,我只需稍作示意,保管龙天策在那里,寸步难行!”
“好!” 费无极满意地点点头,“来,喝酒!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欢笑声、碰杯声、丝竹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费府的夜空中。这些世家的代表们,沉浸在扳倒政敌的喜悦中,仿佛已经看到了世家重新垄断朝堂、呼风唤雨的“新篇章”。
他们不知道,在遥远的杞县,那个被贬的年轻将军,正带着简单的行囊,踏入了那片看似平凡的土地。属于龙天策的“新篇章”,或许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灰暗,反而可能在基层的土壤里,扎根、发芽,最终长成参天大树。
而神都的这场庆功宴,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狂欢。当新的风暴来临,这些此刻得意忘形的人,或许才会明白,他们扳倒的,究竟是一个对手,还是一个……他们永远无法企及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