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的暮春,总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运河的水波泛着粼粼金光,两岸的新柳垂落如帘,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花香。自龙天策雷厉风行地肃清了空饷、追缴了欠款后,睢阳官场为之一清,百姓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切——府库充盈了,官吏们收敛了,连市集上的物价,都似乎平稳了些。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龙太守会乘胜追击,继续清查漕运、盐政等积弊时,龙天策却突然变回了那个“游山玩水”的模样。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太守府的马车便会驶出城门,车上坐着龙天策与玉倾城,有时夜凌、颜清、白鸽也会同行,像是一群真正的游人,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睢阳城外的田野、村落、河畔。
他们会去运河下游的芦苇荡,看水鸟起落,听渔歌唱晚;会去城南的杏花村,坐在老农的院坝里,喝一碗新酿的米酒,听他讲往年漕帮的故事;会去城西的古渡口,看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数着往来的商船;甚至会去那些偏僻的山坳,看樵夫砍柴,问他们山路的走向。
最让人费解的是他们回城的时间——无论去了哪里,总要等到城门快要关闭的最后一刻,才慢悠悠地赶着马车回来。守城的士兵,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每次看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暮色里,总会暗自嘀咕:“龙太守这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这反常的操作,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睢阳的大小势力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太守府内,刚被提拔的功曹参军周明,看着每日出城的马车,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是龙天策一手提拔的寒门官员,性子耿直,见不得“懈怠”,忍不住找夜凌打听:“夜将军,太守大人这几日……为何总出城游玩?漕运的账目还没清完,盐商王元宝那边也还在观望,正是要紧时候啊。”
夜凌赤发束在脑后,正低头擦拭着腰间的短刀,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太守自有安排,周参军不必多问。”
周明急了:“可……可外面都在传,说太守大人肃清了空饷、追了欠款,就觉得大功告成,开始享乐了!那些之前被打压的豪强,都在暗地里偷笑呢!”
夜凌抬眼,黑眸中闪过一丝深意:“他们笑,就让他们笑。有时候,让对手看清楚的‘真相’,未必是真的真相。”
周明似懂非懂,却也不敢再追问。
睢阳府衙后宅,被龙天策暂时留用的老吏张松,正跟几个同僚闲聊。
“你说龙太守,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个年轻吏员咂着嘴,“前阵子还雷厉风行,抓了王干炬、孙巨容,这才多久,就天天往外跑,城门关门前才回来,莫不是真觉得天下太平了?”
张松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吟道:“不好说。这位龙太守,心思深沉得很。上次在杞县,他也是先游山玩水,再突然动手,收拾了那些豪强。这次……怕是没那么简单。”
“可这次不一样啊。” 另一个吏员反驳,“空饷、欠款都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难啃的骨头,漕帮胡三、盐商王元宝,哪个背后没人?他要是真想动,该召集我们议事才对,哪有天天出去玩的道理?”
张松摇了摇头:“越是这样,越要小心。城门晚闭才回,这时间点……太刻意了。”
而那些被龙天策视为“目标”的势力,更是疑窦丛生。
漕帮总舵,胡三正对着一张舆图发呆。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龙天策几日来的行踪——芦苇荡、古渡口、杏花村……全是漕帮势力盘踞的地方。
“大哥,这龙天策,天天往咱们的地盘跑,还总待到城门快关才回,会不会是在查咱们的运货路线?” 手下的头目,一脸紧张地问。
胡三手指敲着桌子,眼神阴鸷:“不好说。他要是想查,直接派兵来就是,何必自己跑?再说,城门快关才回,那时候夜色渐浓,路上人少,他能看到什么?”
“会不会是……故意麻痹我们?” 另一个头目猜测,“让我们觉得他没心思对付咱们,放松警惕?”
胡三冷笑一声:“麻痹?他上次在杞县就用过这招!老子才不上当!传令下去,所有运货的船,都改道走暗河,晚上行动的兄弟,多加小心,别让他抓了把柄!”
盐商王元宝的府邸里,他正对着一面铜镜,把玩着新得的玉佩。
“龙太守?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王元宝嗤笑一声,对身边的账房先生说,“肃清空饷、追欠款,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真要动我王元宝,动漕帮,他还嫩了点。天天出去玩?我看他是没那个本事,只能靠游山玩水装样子!”
账房先生却忧心忡忡:“东家,还是小心为妙。听说他每次回来,都让夜将军的人,把当日的行踪、看到的船只、遇到的人,一一记录下来……”
“记录?” 王元宝不屑地挑眉,“记录又如何?那些渔民、樵夫,能知道什么?难不成还能说出我私盐的藏处?放心,他折腾不出什么花样。”
而此时,“折腾不出花样”的龙天策,正坐在古渡口的一块礁石上,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沉入水面。玉倾城依偎在他身边,手中把玩着一枚刚从渔民那里买来的贝壳。
“今日看到的那艘‘货船’,吃水很深,却挂着‘空载’的旗号,行色匆匆,怕是装了私盐。” 玉倾城轻声道,紫眸在暮色中闪着光。
龙天策点头,金发黑眸映着水面的余晖:“嗯,船帆上有个‘王’字标记,是王元宝的船。他们果然在改道,从这古渡口下游的暗河走。”
“还有杏花村的李老汉说,每月初三、初八的夜里,漕帮的船会在芦苇荡的三号岔口卸货,那里水浅,隐蔽,连守城的士兵都不知道。” 玉倾城补充道,“他还说,胡三最近买了不少硫磺、硝石,不知道要做什么。”
龙天策的眼神沉了沉:“硫磺、硝石……是想私造火药?看来胡三的野心,比我们想的还大。”
他们看似悠闲的游玩,每一步都暗藏深意。
去芦苇荡,是为了核实漕帮暗河的位置;去古渡口,是为了观察商船的动向和载重;去杏花村,是为了从村民口中套取漕帮、盐商的秘密;而选择城门快关才回,一来是利用暮色掩护,让跟踪的人难以看清他们的具体动作;二来是测试守城士兵的警惕性,看是否有与豪强勾结、通风报信的人;三来,是故意让对手以为他们“玩到忘时”,放松对夜晚行动的戒备。
夜凌早已安排了暗卫,在他们“游玩”时,悄悄标记可疑的船只、仓库、暗号;玉倾城则借着与村妇、渔女闲聊的机会,收集到了许多男人们不会留意的细节——比如哪家的男人总在夜里出去,哪家的院子里有奇怪的马车辙印。
这日,他们又去了城西的落马坡。这里地势险要,是睢阳通往外界的必经之路,也是往年盗匪出没的地方。
“这里的山路,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龙天策站在坡顶,俯瞰着蜿蜒的山道,“若是在这里设伏,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玉倾城点头:“胡三要是想运私盐、火药,这条路是最佳选择。李老汉说,初三夜里,有车队从这里经过,车轮上沾了硫磺粉。”
龙天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夜凌整理的“可疑地点清单”,他在落马坡、芦苇荡三号岔口、古渡口暗河入口处,都打了勾。
“差不多了。” 他将纸收好,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只剩半轮,“该回城了,再晚,城门真要关了。”
马车慢悠悠地往回赶,暮色渐浓,山道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暗处,几个跟踪的人见他们果然只是“游玩”,又快到关城门的时间,便悄悄退去,回去复命了。
他们不知道,龙天策的袖中,正藏着一张新绘的地图,上面标注着漕帮的暗河路线、私盐仓库的位置、胡三可能藏匿火药的山洞,以及落马坡的伏击点。
回到太守府时,城门果然已开始放落吊桥,守城士兵笑着打招呼:“太守大人,今日又玩得尽兴?”
龙天策笑着点头:“尽兴,尽兴。”
马车驶入城内,消失在暮色里。
太守府的灯,亮了一夜。没人知道,龙天策、玉倾城、夜凌正在书房里,对着那张新绘的地图,低声商议着什么。只知道,第二日清晨,夜凌带着几个亲信,悄然离开了睢阳。
而睢阳的大小势力,依旧在为龙天策的“反常操作”争论不休。有人觉得他是真的放松了警惕,有人觉得他在故技重施,却没人能确定,他的下一招,会指向哪里。
这每日城门晚闭才归的游玩,像一个悬念,悬在睢阳的上空,让所有人心神不宁。而龙天策,就藏在这悬念背后,冷静地打磨着他的下一把剑,只待时机成熟,便要斩断那些更深、更隐蔽的毒瘤。
属于睢阳的“新篇章”,在这看似悠闲的郊野流连中,正悄然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而这场风暴的序幕,便是那每日城门晚闭时,马车驶入暮色的身影。<|FcResponseEnd|>## 晚归城门藏玄机,悠游表象掩锋芒
睢阳的初夏,运河水汽蒸腾,带着草木的清香,漫过城墙,浸润着这座日益清朗的城池。空饷清查尘埃落定,府库欠款追缴过半,那些曾明目张胆抗命的刺头或被革职,或被流放,官场风气为之一振,连市集上的商贩都敢大声讨价还价了——没人再担心官吏借故勒索。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龙太守会乘势追查漕运积弊、整顿盐市乱象时,龙天策却骤然变了画风。
他又携着玉倾城,带着夜凌、颜清、白鸽等人,每日清晨出城,或乘画舫泛于运河,或纵马驰骋于郊野,或徒步穿行于村落,直到夕阳西沉,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才慢悠悠地踏着暮色归来。
守城的士兵起初还紧张,后来见怪不怪,每次都笑着打趣:“龙太守今日又寻着什么好景致了?”
龙天策总是笑着应道:“睢阳风光无限,一日看不尽啊。”
这反常的操作,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睢阳的大小势力中漾开层层疑云。
太守府内,新晋的文书小吏赵二郎,捧着刚整理好的漕运卷宗,急得直跺脚。他是个寒门出身的年轻人,盼着能跟着龙太守干一番事业,见主官整日“游山玩水”,忍不住拉着同僚嘀咕:“周参军,你说太守大人这是怎么了?漕帮的账册堆了半间屋,盐商王元宝还在偷偷往城外运私盐,正是该趁热打铁的时候,怎么反倒天天往外跑?”
周明(被龙天策提拔的功曹参军)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不好说。龙太守心思深,上次在杞县,他也是先悠游了几日,再突然动手,收拾了那些豪强。只是这次……未免太悠闲了些。”
“可他每次都玩到城门快关才回!” 赵二郎急道,“昨日我跟着去送公文,见他们在芦苇荡里看水鸟,直到日头落进水里,才慢悠悠往回赶,差点被关在城外!这哪像办大事的样子?”
周明沉默不语,指尖在案上轻叩——他总觉得,这“晚归”太刻意,像是在演一场戏,一场给某些人看的戏。
漕帮总舵的密室内,胡三正对着一幅舆图磨牙。图上用朱砂点标记着龙天策连日来的行踪:运河下游的芦苇荡、城南的杏花村、城西的落马坡、城北的古渡口……全是漕帮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
“这小子天天往咱们的地盘钻,还总待到天黑才回城,到底想干什么?” 胡三的亲卫头目疤脸,狠狠捶了下桌子,“要不咱先下手为强,在城外给他设个套?”
胡三抬手止住他,阴鸷的眼睛盯着“古渡口”那个红点:“他要是想查漕运,直接调水师来搜船便是,犯得着自己跑?再说,古渡口那片浅滩,涨潮时连船都靠不了,他看什么?”
“会不会是……故意让咱们紧张?” 另一个头目揣度,“他知道咱们盯着他,故意装得散漫,让咱们觉得他没心思对付漕帮,好放松警惕?”
胡三冷笑一声:“放松警惕?他在杞县那套,老子早看穿了!传令下去,所有暗线都盯紧了,尤其是落马坡——那是咱们往山东运私货的必经之路,他要是敢在那儿动手脚,别怪老子不客气!”
盐商王元宝的府邸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他正对着一面西洋镜,欣赏着新得的珊瑚摆件,听着账房先生回报龙天策的行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游山玩水?我看他是没本事动漕帮,也啃不动我这盐市,只能靠闲逛装样子了。”
账房先生忧心忡忡:“东家,听说他昨日在杏花村,跟几个老盐工聊了半个时辰,问的全是往年盐价波动的事……”
“聊几句又能怎样?” 王元宝放下珊瑚,嗤笑道,“那些老东西知道什么?真要查私盐,他得有证据!我在码头的仓库,哪个没打点好官吏?他龙天策就算查到天黑,也找不到半粒私盐!”
他挥挥手,让账房退下,自己端起茶盏,看着窗外——他笃定,龙天策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肃清空饷、追欠款已是极限,真要碰漕帮和盐市这两块硬骨头,还嫩了点。
而此时,被众人议论的“悠闲”主角,正坐在运河画舫的甲板上,看着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
玉倾城披着一件薄氅,指尖划过微凉的船舷:“胡三的人,在芦苇荡里藏了三个暗哨,刚才退去了。”
龙天策把玩着一枚从渔民那里买来的鱼骨哨,金眸映着波光:“王元宝的账房,跟到了杏花村口,见我们只是喝茶听戏,也回去了。”
颜清捧着一卷地图,轻声道:“落马坡的地形绘好了,左侧山坳有处废弃的驿站,能藏百十人;古渡口的浅滩,退潮时能露出三条暗道,直通下游的私盐仓库。”
夜凌赤发在暮色里泛着微光,黑眸锐利如鹰:“暗卫回报,胡三最近往落马坡运了不少硫磺,怕是在备火药。”
龙天策指尖在“私盐仓库”那处标记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们越紧张,越说明咱们摸到了要害。”
玉倾城转头看他,紫眸在夕阳下流转:“每日城门晚闭才回,就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我们只是‘偶然’经过这些地方?”
“不仅如此。” 龙天策望向即将闭合的城门方向,“城门快关时,守城士兵换岗,盘查最松,往来的‘夜行人’也最多。这几日,我们在城外看到的那些赶夜路的马车、载着‘柴火’的货船,哪一个不是往私盐仓库、漕帮暗线去的?”
原来,这“晚归”的时辰,正是夜色渐浓、暗流涌动之时。寻常人只看到他们看夕阳、听渔歌,却不知龙天策的亲卫早已借着暮色,记下了那些夜行船只的旗号、马车的辙印,甚至悄悄在暗道口做了标记。
玉倾城笑着拢了拢鬓发:“那些跟踪的人,见我们总待到城门快关才回,只当我们是真的贪玩,反倒放松了警惕——谁会防着一群‘赶在关门前回城的游人’呢?”
说话间,画舫已靠近城门。吊桥正缓缓放下,守城士兵远远望见船头那抹金发白衣,笑着喊道:“龙太守,今日又晚了!再慢一步,就得在城外过夜咯!”
龙天策立在船头,扬声笑道:“让弟兄们久等了!明日一定早些回!”
笑声落时,画舫已穿过吊桥,驶入城内。暮色四合,城门缓缓闭合,将白日的喧嚣与夜晚的隐秘,隔绝在内外。
没人知道,夜凌在画舫靠岸的瞬间,已悄然离船,带着新绘的地图和暗卫的密报,消失在街巷深处。
太守府的灯,亮至三更。窗纸上,龙天策与玉倾城的身影交叠,对着摊开的地图低声商议,指尖划过“私盐仓库”“漕帮火药库”“落马坡暗道”几处标记,偶尔传来夜凌低沉的回应。
而睢阳的官吏、豪强、漕帮、盐商,仍在为这每日的“晚归”争论不休。有人说龙太守是真的懈怠了,有人说他在故技重施,却没人能猜到,那看似悠闲的晚归身影背后,正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夜色中缓缓收紧。
运河的水,依旧静静流淌,映着月光,也映着那些潜藏在水底的暗流。属于睢阳的“新篇章”,在这每日城门晚闭的悠游中,正悄然铺展至更深的肌理——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还在猜测,却不知他们的命脉,早已被那双看似把玩鱼骨哨的手,牢牢攥住。
而那扇即将闭合的城门,既是归途的终点,亦是风暴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