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府暖阁的那番话,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王三、文彦奎等人慌乱的心底。他们走出刁府时,雪已停了,月色透过云层洒下,照亮了两人脸上重燃的贪婪与嚣张。
“刁爷果然还是当年的刁爷!” 王三搓着手,冻得发红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有他老人家这句话,还怕什么龙天策?”
文彦奎也点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明日就调价!我那粮行的米,先涨三成,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我那‘回春丹’,直接翻倍!” 王三咬着牙,“之前被龙天策压下去的价钱,这次连本带利都得赚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再无半分之前的惶恐,只剩下有恃无恐的得意——他们知道,刁光斗的名字,就是睢阳最硬的后台。
次日清晨,睢阳的市集刚开,一股涨价的阴风,便卷遍了大街小巷。
同济药铺的门板刚卸下,王三就亲自挂出了新的价目牌。
“当归,一两银子!”
“人参,十两银子一支!”
“连最普通的甘草,都要五钱银子!”
买药的百姓围上来,看着价目牌,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王掌柜,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当归才卖三钱,今天就一两?抢钱啊!”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看着价目牌,急得眼圈发红——她孩子发着高烧,正等着当归熬药。
王三坐在柜台后,捻着山羊胡,慢条斯理地说:“药材进价涨了,我总不能做亏本买卖吧?要买就买,不买请便,别耽误我做生意。”
“你这是趁火打劫!” 妇人急哭了。
“随你怎么说。” 王三眼皮都不抬,“睢阳就我一家药铺有当归,你不买,就等着看孩子烧出个好歹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无不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同济药铺是睢阳最大的药铺,其他小药铺的药材,早就被王三用低价倾销逼得关了门。
更让人气愤的是,有人发现,王三不仅涨价,还又开始卖假药——之前被龙天策查处后停售的“回春丹”,换了个“续命丸”的名字,里面依旧是草木灰和面粉,却卖到了二两银子一盒。
“王掌柜,你这药是假的!” 一个老郎中拿着“续命丸”,气得发抖。
王三却冷笑一声,拍了拍柜台:“老东西,说话可要讲证据!我这药,是从神都最大的药行进的,你说假的?有本事去告我啊!” 他故意提高声音,“别说去太守府,就是去州府,我也奉陪到底!”
他这话,明着是怼老郎中,实则是在暗示自己背后有人,根本不怕查。
药价疯涨的同时,粮价也跟着坐了火箭。
大通粮行门口,排起了长龙,百姓们扛着空米袋,脸上满是焦虑。
“文掌柜,怎么又涨价了?昨天还是一百文一斗,今天就一百五了?” 一个汉子忍不住喊道。
文彦奎站在粮行门口,穿着厚厚的貂皮大衣,手里把玩着算盘,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办法啊,今年山东、河北都遭了灾,粮食运不过来,物以稀为贵嘛。再过几日,怕是要涨到两百文了,要买的抓紧。”
这话纯属胡说——龙天策早就从楚州调来了十万石粮食,存在义民商号的粮仓里,就是为了平抑粮价。可文彦奎却让人散布“楚州粮船遇风浪沉了”的谣言,故意制造恐慌,逼百姓高价买他的粮。
有百姓不信,跑去义民商号问,却发现商号的粮价虽然没涨,可每日限量供应,根本不够抢。
“怎么回事?义民商号不是有十万石粮吗?” 有人不解。
负责卖粮的伙计叹着气:“粮是有,可文掌柜让人天天来捣乱,要么说我们的粮是陈米,要么就故意插队吵架,我们根本没法正常卖。”
百姓这才明白,文彦奎是故意用阴招,逼着大家买他的高价粮。
布价的上涨,更是离谱。
睢阳最大的布庄“锦绣阁”,老板是文彦奎的小舅子,见药铺、粮行都赚得盆满钵满,也跟着凑热闹,把棉布的价钱从两百文一匹,涨到了五百文,还说“新到的江南绸缎,进价太高,只能涨价”。
一时间,睢阳城内,怨声载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药买不起,米吃不起,布也快穿不起了!”
“龙太守怎么不管管啊?再这么涨下去,我们都要饿死了!”
“我看那王三、文彦奎,是背后有人撑腰,不然不敢这么张狂!”
张老汉的老伴,前几日受了风寒,想买点甘草熬水,一问价钱,竟要二十文一两,比肉还贵,气得当场晕了过去。张老汉抱着老伴,在药铺门口哭了半宿,引来不少百姓围观,人人落泪。
一个开小杂货铺的年轻夫妇,因为进不到平价粮,又买不起高价粮,刚出生的孩子饿得哇哇哭,妇人抱着孩子,坐在街边,望着大通粮行的方向,眼泪直流。
就连之前因龙天策清查而日子好过了些的小商贩,也被这波涨价潮逼得走投无路——进货价涨了,他们卖价也得涨,可百姓手里没钱,生意越来越差,不少人只能关门歇业。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百姓们看着日日上涨的物价,看着奸商们嚣张的嘴脸,心里的怨气越来越重。有人开始怀念“刁爷”在任时的日子——那时虽然也有盘剥,却不像现在这样,往死里逼!
“听说了吗?王三、文彦奎,天天去刁府请安呢!”
“怪不得他们这么大胆子,原来是刁爷在背后撑腰!”
“这睢阳,还是姓刁啊……”
这些议论,像针一样扎在百姓心上,也传到了太守府。
龙天策正在批阅公文,听到亲卫的回报,脸色越来越沉。他猛地将笔拍在案上,墨汁溅出,在公文上晕开一团黑影。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刁光斗。” 龙天策的声音,冰冷得像窗外的积雪,“他不出面,却让这些爪牙跳出来兴风作浪,用物价逼着百姓怨声载道,这是想借民心,逼我让步啊。”
玉倾城端来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轻声道:“百姓的怨气,不能再积累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之前的清查成果,怕是要功亏一篑。”
龙天策看着窗外,睢阳的天空,被一层灰蒙蒙的云笼罩着,像极了百姓此刻的心情。
“他以为,用物价就能逼我低头?” 龙天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以为,这睢阳的天,还能一直姓刁?”
他拿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传令下去,义民商号的粮、布、药,不限量供应,价钱再降一成。” 龙天策缓缓道,“另外,让夜凌去查,王三、文彦奎的药材、粮食,究竟是从哪里进的,背后是谁在给他们撑腰。”
“是!” 亲卫领命而去。
玉倾城看着他坚毅的侧脸,轻声道:“这一次,怕是要直接对上刁光斗了。”
龙天策点头,金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躲不过,就不躲。他想让睢阳的天姓刁,我就偏要让它姓‘公’——公道的公,公平的公。”
窗外的风,依旧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睢阳的物价还在涨,百姓的恐慌还在蔓延,但太守府内,一场针对旧势力根源的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属于睢阳的“新篇章”,注定要在与这棵盘踞四十年的“老树根”的较量中,才能真正写就。而这场较量的序幕,已在飞涨的物价和百姓的怨声中,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