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策用大白话写公文的事,在睢阳还没掀起的波澜平息,他又干了一件让全城人惊掉下巴的事——把一群乞丐请进了太守府,还让他们穿上了干净衣裳,管了顿饱饭。
这事说起来,还是因为新政的宣传遇到了点小麻烦。大白话公文贴出去,识字的、常赶集的百姓是看懂了,可那些住在城郊破庙、终年不出门的老弱病残,还有街头巷尾讨生活的底层苦力,大多没机会去看布告。他们听人念叨几句,还是云里雾里。
“得让新政的好处,像街头卖糖人的吆喝声一样,钻进每个人耳朵里。” 龙天策在书房里打转,对玉倾城和刘晔说,“布告贴得再满,他们看不见也没用。”
刘晔出主意:“要不,让衙役们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去说?”
“不行。” 龙天策摇头,“衙役一上门,百姓难免紧张,话未必听得进去。再说,睢阳这么大,几百个衙役跑断腿也说不完。”
玉倾城看着窗外,突然笑道:“我倒想起一群人——街头那些唱快板的乞丐。他们嘴皮子溜,走到哪唱到哪,百姓也爱听他们说些新鲜事。”
龙天策眼睛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到他们!”
这些乞丐,大多是些穷苦人,有的瞎了眼,有的断了腿,靠着在街头唱快板、说笑话讨几个铜板过活。他们虽身处底层,却个个机灵,嘴皮子功夫了得,编的段子接地气,一听就懂,还带着股子民间的诙谐劲儿。
当天下午,府里的人就按照龙天策的吩咐,在全城找来了十几个“有本事”的乞丐——不是那种只会哭嚎的,而是能把快板打得震天响,能把芝麻大的事说得比西瓜还热闹的主儿。
领头的叫“张快板”,一条腿有点瘸,却练就了一手好快板,嘴里能同时说三个人的对话,在睢阳乞丐圈里是“名人”。他被请到太守府时,怀里还揣着豁了口的快板,以为是自己在哪得罪了官府,吓得腿都软了。
“别害怕,找你们来,是好事。” 龙天策让他们在偏厅坐下,还让丫鬟端来了馒头和热汤,“先吃饭,吃饱了再说事。”
乞丐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动。张快板壮着胆子问:“大人……您找我们,是……是要我们去扫大街?还是去掏粪坑?我们啥苦都能吃,只求给口饭……”
龙天策被逗笑了:“不用你们扫大街,也不用掏粪坑。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官府一个忙,事成之后,每天管三顿饭,还给三文钱工钱。”
“帮官府忙?” 张快板和其他乞丐都愣住了,他们这辈子,只被官府追着赶过,从没听过“帮忙”还能拿钱拿粮。
“对。” 龙天策点头,语气认真,“最近官府搞了些新政,像女子夜校、六艺传习所、民用铺卖便宜东西,都是为了让百姓日子好过点。可好多人还不知道,你们嘴巧,会唱快板,就想请你们把这些新政的好处,编成段子,在街头巷尾唱给大家听。”
张快板眼睛瞪得溜圆:“唱……唱新政?就用我们这快板?”
“就用这个。” 龙天策指了指他怀里的快板,“你们编的词,得像你们平时说的那样,听得懂,记得住,最好还能逗大家乐。比如女子夜校,你们就唱‘姑娘媳妇进学堂,识了字儿心亮堂,账房想坑咱没门儿,自家算盘打得响’。”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把新政的好处,用最直白的话讲给乞丐们听。女子夜校能让女人不受骗,六艺传习所能让穷小子学本事,民用铺的粮食药材便宜,大白话公文看得懂……
乞丐们越听眼睛越亮。这些事,他们都感同身受——张快板的相好(一个捡破烂的寡妇),前阵子就因为不识字,被药铺掌柜骗了钱,买了假药;隔壁破庙的小石头,想学门手艺却没人教,只能天天讨饭。
“大人,这事儿我们干!” 张快板一拍大腿,豁了口的快板被他拍得“啪”响,“这些好事,就该让全城人都知道!我们哥几个,别的本事没有,编段子、唱快板,保管让三岁小孩都能记住!”
其他乞丐也纷纷点头:“对!我们天天在街头转,哪人多往哪去,保证唱得全城都听见!”
龙天策大喜,当即让人找来笔墨,让乞丐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刚才说的那些意思,编成快板词。张快板脑子活,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就编出一段:
“打竹板,响连天,听我来说新鲜篇!
龙太守,不一般,新政出了一串串。
女子校,开得好,姑娘媳妇把书念,
识了字,会算账,再也不怕被人骗!
传习所,真不赖,穷小子也能学能耐,
射箭驾车算算术,将来能把家业办!
民用铺,价不高,粮食药材真又好,
不坑人,不抬价,百姓省钱笑开颜!
公文写得大白话,你说我说都懂啦,
官府办事明明白白,咱小老百姓心里暖开花!
谁要是敢不配合,太守有兵有办法,
好好日子好好过,睢阳明天更繁华!”
这段词,没什么文采,却句句说到了点子上,朗朗上口,透着股子鲜活劲儿。龙天策听了,拍手叫好:“就这么唱!记住,要唱得热闹,唱得实在,让大家一听就觉得,这新政跟自己有关系,是为自己好!”
他让人给每个乞丐发了一套干净的粗布衣裳(虽然打了补丁,但比他们原来的破烂强多了),每天管三顿饭,还预支了两天的工钱。
第二天一早,睢阳的街头,突然响起了清脆的快板声。
张快板带着几个乞丐,穿着干净衣裳,在最热闹的南街口,打起了快板。
“打竹板,响连天,听我来说新鲜篇……”
起初,百姓们还以为是往常那些讨钱的段子,没太在意。可听着听着,就被吸引了——这唱的不是张三李四的闲事,是龙太守搞的新政啊!
“女子校,开得好,姑娘媳妇把书念……” 一个买菜的大妈停下脚步,听得直点头,转头对同行的人说:“这不就是启明堂吗?我家二丫头就在那上学,昨天还帮我算清了菜钱呢!”
“传习所,真不赖,穷小子也能学能耐……” 一个拉车的车夫,放下车辕,凑过来看,嘴里跟着念叨,眼睛里闪着光——他儿子正愁没处学手艺。
张快板见人越聚越多,唱得更起劲儿了,把龙天策教的那些,还有自己编的新词,一股脑儿往外倒。其他乞丐也分成几拨,有的去了菜市场,有的去了码头,有的守在城门洞,个个打起快板,唱得唾沫横飞。
“民用铺的米,三文钱一升,比王三那黑心肠的便宜一半还多!”
“官府贴的布告,咱庄稼人也能看懂了,上面写着,穷人家冬天能领救济粮!”
“学了本事的小伙子,能去军营当差,吃皇粮,不用再讨饭啦!”
他们的声音,带着街头艺人特有的沙哑和穿透力,比官府的铜锣声还管用。大人小孩围着听,笑着,议论着,有的还给几个铜板(乞丐们摆摆手,说“咱现在是替太守办事,不讨钱”)。
不到三天,睢阳城里,从南街的商铺到城郊的破庙,从码头的纤夫到学堂的孩子,几乎人人都能哼上几句新政的快板词。
那些原本不知道新政的穷苦人,听了快板,才明白“女子夜校”不是要抓女人去坐牢,而是教她们认字;“六艺传习所”不是要抓壮丁,而是教他们学本事。
“原来传习所真能学手艺啊?” 破庙的小石头,攥着讨来的半个窝头,眼里有了光,“我明天就去报名!”
“启明堂真的不收钱?” 张快板的相好,偷偷攒了几个铜板,想去看看能不能学认字。
连那些原本对新政有抵触的老顽固,听着街头孩子们唱“太守办事明明白白,咱小老百姓心里暖开花”,也忍不住嘀咕:“难道这新政,真有这么好?”
太守府里,刘晔看着街头巷尾传唱快板的热闹景象,对龙天策叹道:“太守这招,真是……神了!那些酸儒写了几十篇文章,不如乞丐们唱三天快板管用。”
玉倾城也笑着说:“他们天天在底层转,最懂百姓想听什么,也最知道怎么说百姓才信。你这是把最不起眼的人,变成了最厉害的宣传员。”
龙天策站在窗前,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快板声,金眸里闪着笑意:“能让百姓明白的,就是好办法。管他是酸儒写的文章,还是乞丐唱的快板,只要能把新政的好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就是有用的。”
他知道,这些乞丐的快板声,不仅在传唱新政,更在悄悄改变着睢阳的风气——百姓开始相信,官府是真的在为他们办事;开始期待,这“新篇章”能带来更好的日子。
而那些曾经嘲笑龙天策“没文化”的老酸儒,看着街头乞丐唱着快板,把新政唱得家喻户晓,个个面红耳赤,再也不敢说“市井之语登不得大雅之堂”。
睢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街头,照在打快板的乞丐身上,照在围观的百姓脸上,暖洋洋的。快板声、笑声、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生机勃勃的歌,唱着新政的希望,也唱着睢阳正在续写的、属于每个人的新篇章。
这篇章里,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实实在在的好处,和口口相传的认同。而那些拿着快板的乞丐,不经意间,竟成了播撒希望的火种,让新政的光芒,照进了睢阳最偏僻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