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的文庙广场,本是读书人祭拜孔圣人的地方,这日却成了新旧观念交锋的战场。
几十个年轻秀才,簇拥着几位年长的举人,在广场中央摆了张桌子,桌上放着《论语》《孟子》,大有“舌战群儒”的架势。他们是听闻龙天策“让乞丐唱快板”“用大白话写公文”,实在忍无可忍,特意在此集会,要与龙天策“理论理论”。
“诸位同仁!” 吴秀才站在桌子上,手持折扇,痛心疾首地开了腔,“自孔孟以来,斯文一脉,薪火相传,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之乎者也’的雅言,靠的是‘仁义礼智’的教化!可如今呢?”
他猛地指向太守府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咱们的龙太守,竟用大白话写公文,让乞丐唱快板,把圣人教诲抛诸脑后,把斯文扫地出门!这是要让睢阳沦为蛮夷之地吗?”
“吴兄说得对!” 马秀才立刻接话,折扇拍得啪啪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的学问,是用来治国安邦的,不是用来跟贩夫走卒称兄道弟的!他让女子抛头露面进学堂,让工匠农夫学‘杂艺’,这是本末倒置,是要毁我大靖的根基!”
宋举人(睢阳唯一的举人,在乡绅中颇有威望)捋着胡须,脸色阴沉:“更可笑的是,他竟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屁话!此等言论,简直是对孔圣人的亵渎!若天下官员都学他这般,斯文何在?纲常何在?”
周围的秀才们纷纷附和,引得不少百姓围观。起初,百姓们还只是看热闹,可听着听着,就有人不乐意了。
“我说你们这些秀才,说话咋这么难听?” 之前在清风茶楼怼过他们的老农,又挤了进来,“龙太守的大白话咋了?我看得懂!去年救济粮的告示,要是写得像你们说的那样,我哪知道能去领粮?”
“就是!” 一个在女子夜校学识字的年轻媳妇,红着脸大声道,“女子读书咋了?我现在能给在外当兵的男人写信了,还能帮着算家里的账,这碍着谁了?”
“你们天天说‘斯文’,可斯文能当饭吃?” 传习所的木工小伙,梗着脖子道,“我靠学的手艺挣钱养家,不比你们在这空谈强?”
百姓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秀才们被怼得节节败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一条路,龙天策在夜凌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好热闹啊。” 龙天策看着广场上剑拔弩张的场面,金眸扫过宋举人和众秀才,语气平静,“听说诸位在议论我?”
宋举人见龙天策来了,反而镇定下来,拱手道:“龙太守,我等并非有意非议,只是觉得您推行新政的手段,太过粗鄙,有失斯文,恐遭天下读书人耻笑。”
“粗鄙?” 龙天策笑了,走到桌子前,拿起一本《论语》,翻了两页,又放下,“你们觉得,孔圣人周游列国,是为了让读书人互相吹捧‘之乎者也’,还是为了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吴秀才抢着道:“自然是为了推行仁政,教化万民!”
“仁政?教化?” 龙天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连话都跟百姓说不明白,谈何仁政?连百姓饿肚子、受欺负都不管,谈何教化?”
他指着吴秀才:“你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看算是个球!”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秀才们个个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朝廷命官,竟在文庙广场,说出如此粗鄙的话!
“你……你……” 吴秀才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龙天策,半天说不出话。
“我什么我?” 龙天策毫不退让,声音洪亮,“你们这群酸儒,除了满口之乎者也,懂什么五谷杂粮?知道麦子什么时候收割吗?知道水稻要浇多少水吗?”
他转向宋举人:“你说女子读书是倒反天罡?那你家婆娘,是不是连账都不会算?是不是买米时,店家说多少就是多少?她要是识几个字,能被人骗吗?”
宋举人涨红了脸:“妇人无才便是德……”
“德?” 龙天策冷笑,“连自家日子都过不明白,算什么德?让她们学点本事,少受点骗,活得明白点,这才是对她们好!”
他扫视着众秀才,语气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悍气:“你们整天摇唇鼓舌,卖弄那点学问,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可真把你们扔到田里,让你们种一天地,饿上两顿,我看你们连那些施肥的粪土,都觉得香!”
“你……你简直有辱斯文!” 宋举人终于忍不住,气得跳脚,“满口粗鄙之语,不配做一方太守!”
“有辱斯文?” 龙天策向前一步,逼近宋举人,“我宁愿被你们说‘有辱斯文’,也不愿看到百姓因为看不懂公文而被坑,不愿看到女子因为不识字而被欺负,不愿看到年轻人因为没本事而饿肚子!”
他提高声音,对着围观的百姓朗声道:“我龙天策,是来睢阳当太守的,不是来当酸儒的!我要的,是百姓能看懂的公文,是女子能学本事的学堂,是年轻人能挣钱的手艺!这些,比你们的‘斯文’,实在得多!”
百姓们听得热血沸腾,纷纷鼓掌叫好:“太守说得对!”“我们要实在,不要空谈!”
秀才们看着群情激昂的百姓,又看看一脸坦荡的龙天策,突然发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之乎者也”,在实实在在的民生面前,竟如此苍白无力。
“我们……我们……” 吴秀才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围百姓的叫好声淹没。
宋举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知道再辩下去,只会更难堪,只能恨恨地一甩袖子:“竖子不足与谋!” 带着众秀才,狼狈地离开了广场。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百姓们爆发出更热烈的笑声和掌声。
老农走到龙天策面前,拱手道:“太守大人,您说得太好了!那些酸秀才,就该让他们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是啊,大人,” 木工小伙笑道,“您别理他们,咱们的新政,接着搞!”
龙天策笑着点头,看着百姓们脸上真诚的笑容,心中一片透亮。
这场“之乎者也”与“大白话”的辩论,没有赢家,却让睢阳的百姓更清楚地看到——什么是真正为他们着想的“新政”,什么是脱离实际的“空谈”。
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夕阳的余晖洒在文庙的红墙上,也洒在百姓们的笑脸上。有几个孩子,捡起地上的石子,模仿着乞丐的快板节奏,嘴里念着:“打竹板,响连天,太守办事不一般……”
属于睢阳的“新篇章”,就在这朗朗的“大白话”里,在百姓们的笑声里,在与旧观念的碰撞里,继续向前,写得愈发坚定,愈发有力。那些酸儒的非议,终究成了这篇章里,一道被阳光驱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