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的新政如同春日的草木,在一次次风雨洗礼中愈发茁壮。摊丁入亩推行半年,成效之显着,连最挑剔的御史都挑不出大错——无地百姓税负大减,脸上的笑容多了;有地农户按实缴税,虽比往年精细,却也少了隐瞒的惶恐;官府税收不仅没降,反倒因地亩清查彻底,比往年多了近四成,库房渐渐充盈起来,修路、办学、疏浚河道的款项,再不用像从前那样捉襟见肘。
这日午后,龙天策站在太守府的回廊上,看着庭院里新栽的玉兰抽出嫩芽,对身边的玉倾城笑道:“你看,摊丁入亩这步棋,算是走活了。”
玉倾城正翻看民用铺的账目,闻言抬头,眼中带着笑意:“何止是走活?现在睢阳的百姓,提到你,哪个不竖大拇指?连隔壁州府的人,都盼着能学睢阳的法子呢。”
“这才哪到哪。” 龙天策转过身,金眸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他凑近玉倾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你男人的手段,可不止这些。”
玉倾城挑眉:“哦?还有更厉害的?”
“当然。” 龙天策语气笃定,“传我命令,从下月起,睢阳推行‘三十税一’。”
“三十税一?” 玉倾城手中的账目差点滑落,“你是说……百姓只需缴纳收成的三十分之一作为赋税?” 要知道,大唐现行的税制,是“十五税一”,有些地方甚至高达“十税一”,三十税一,几乎是把税负砍了一半还多!
“正是。” 龙天策点头,语气却异常认真,“摊丁入亩让税赋公平了,但百姓的负担还是重。如今官府库房有了余裕,该让利于民了。让他们手里多留点粮食,多存点银子,才能真正安心过日子,才能有余力供孩子读书,学手艺,这才是长久之道。”
他顿了顿,看着玉倾城:“我知道这步子迈得大,会引来非议,但你看——” 他指向窗外,几个百姓正扛着新打的粮食,兴高采烈地从太守府前走过,“他们的日子松快了,新政的根基才会更稳。”
玉倾城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的一丝疑虑烟消云散,笑道:“你决定的事,我自然支持。只是……神都那边,怕是又要炸开锅了。”
“炸开锅才好。” 龙天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有些锅,早就该炸了。”
不出三日,“睢阳推行三十税一”的消息,如同惊雷般滚过河南道,继而传遍整个大唐。
最先炸开的,是河南道的各个州县。
“什么?三十税一?龙太守疯了不成?” 汴州的刺史拿着急报,手都在抖,“朝廷定制十五税一,他竟敢擅自减半,这是要抗旨吗?”
“抗旨?我看他是有恃无恐!” 陈留的县令冷笑,“睢阳库房充盈,他当然敢!可我们这些穷州穷县,若是跟着学,怕是连官吏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百姓们的反应,却与官吏截然不同。
“三十税一?我的天!这是真的?” 一个老农捧着刚收到的消息,激动得老泪纵横,“我家五亩地,往年缴完税,剩的只够糊口,今年……今年能存下两石粮!”
“我要去睢阳!” 一个从陈留逃荒到睢阳的汉子,当即决定,“听说睢阳不仅税低,还能学手艺,我要把婆娘孩子都接来!”
河南道的百姓,像潮水一样涌向睢阳,有的是为了低税负,有的是为了学本事,有的只是想亲眼看看,这个敢把“十五税一”改成“三十税一”的太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睢阳的人口,在短短一个月内,竟激增了三成。
消息传到神都,紫宸殿内,秦正阳看着龙天策的奏折,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案几,脸上是震惊,是哭笑不得,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杨皇后凑过来看了奏折,亦是心惊:“三十税一,从古至今,也只有汉初文景之治时短暂实行过,他竟敢在河南道推行,这是……这是把天捅破了啊!”
“可不是捅破了天嘛!” 秦正阳站起身,在殿内踱步,“十五税一是祖制,是朝廷财政的根基。他倒好,直接砍了一半还多!这让其他州县怎么看?让户部怎么调度?让那些靠税收吃饭的世家,怎么活?”
他嘴上骂着“胆子大”,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何尝不想减轻百姓负担?只是国库空虚,世家掣肘,迟迟不敢动。龙天策在睢阳先行一步,虽冒险,却也让他看到了“藏富于民”的可能。
“陛下,” 杨皇后轻声道,“龙天策在奏折里说,‘税减则民富,民富则国安’,还说睢阳库房尚有盈余,足以支撑三年。他……怕是早就想好了。”
“想好了?他是想好了怎么让朕头疼!” 秦正阳没好气地说,却拿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三个字:“知道了。” 既没同意,也没反对,算是默许了。
而这份“默许”,传到费无极耳中时,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彼时,费无极正在府中召集郑宏、柳承业等人,商议如何利用即将到来的秋闱,安插自家子弟,夺回一些被龙天策动摇的话语权。
“……今年的主考官是我的门生,只要运作得当,河南道的举子,至少有三成能为我所用……” 费无极正说得得意,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相爷!不好了!睢阳……睢阳龙天策,推行三十税一了!”
“什么?” 费无极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你再说一遍!”
“龙太守奏请陛下,在睢阳试行三十税一,百姓只需缴纳三十分之一的赋税……陛下……陛下没有反对!” 管家结结巴巴地说。
“三十税一……” 郑宏喃喃自语,眼前一黑,差点栽倒,“这……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我郑氏在河南道的田庄,每年靠收租和免税的空子,才能维持开销,税降了一半,我们的收入……”
“收入?” 柳承业比他更激动,“税低了,百姓都去睢阳了,我们的佃户跑了,地给谁种?我们的商铺,卖给谁?”
韦修、裴氏等人,也都面如死灰。他们这些世家,不仅靠土地收租,更靠着与官府勾结,在税收上做手脚牟利。三十税一,不仅让他们的土地收入锐减,更断了他们偷税漏税的财路——百姓税负低了,谁还愿意依附他们逃税?
费无极的脸色,从红到白,从白到紫,他死死盯着门外,仿佛能看到龙天策那张得意的脸。他想起自己一次次的弹劾失败,想起摊丁入亩时的无力,想起如今这釜底抽薪的“三十税一”,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噗——”
一口老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喷出,溅红了身前的案几,也溅红了那份他刚拟好的“秋闱名单”。
“相爷!” 众人惊呼,连忙上前搀扶。
费无极指着门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中充满了愤怒、绝望和不甘,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厥过去。
“快!快叫大夫!” 府内顿时一片混乱。
费无极吐血昏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神都的世家圈子。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犹豫的世家,此刻彻底慌了。费无极是他们的主心骨,连他都被龙天策的“三十税一”气得吐血,可见这政策的杀伤力有多大。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龙天策这是铁了心要革我们的命啊!”
“陛下怎么能纵容他?这是要亡我世家啊!”
哀嚎声、哭喊声,再次在神都的世家府邸里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绝望。他们终于明白,龙天策的新政,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一场彻底的、颠覆旧秩序的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睢阳,却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百姓们忙着开垦荒地,因为税低了,多收的都是自己的;工匠们扩大作坊,因为百姓手里有钱了,购买力强了;书生们在实践中,渐渐明白“税低民安”的道理,开始主动帮官府宣传新政。
龙天策站在城楼上,看着日益繁华的睢阳,听着远处传来的百姓笑声,对身边的刘晔道:“你看,这才是我想要的‘新篇章’——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有希望。至于那些旧势力的哀嚎……”
他顿了顿,金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就让他们哀嚎去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河南道的“三十税一”,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不仅改变了睢阳的命运,更震动了整个大唐的根基。秦正阳的默许,费无极的昏厥,百姓的欢呼,世家的绝望,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新旧交替的序曲。
属于大唐的“新篇章”,在龙天策这“捅破天”的魄力中,终于掀开了最波澜壮阔的一页。这一页,写满了百姓的期盼,也写满了旧势力的挽歌,更预示着一个充满变革与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