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武二十三年的春天,睢阳的桃花开得比往年更盛,绯红的花瓣铺满了护城河的两岸,像一片流动的云霞。短短两年时间,这座背负了“大唐近百年贫困城市”名号的城池,彻底变了模样。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不仅有本地的粮铺、布庄,还多了不少从外地迁来的绸缎铺、瓷器行;运河码头,商船往来如梭,搬运货物的脚夫喊着号子,声音里透着往日没有的底气;就连城根下的贫民窟,也拆了大半,盖起了整齐的瓦房,住着那些靠新政脱了贫的百姓。
民用铺的平价策略让物价稳定,三十税一让百姓手里有了余钱,摊丁入亩让税赋公平,再加上书生实践带来的新风气……睢阳就像一块被雨水滋润的旱地,短短两年,便焕发出勃勃生机,府库充盈,百姓安乐,连带着河南道的经济,都被拉动了不少。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睢阳会沿着“稳步发展”的轨道前行时,龙天策再次抛出了两颗“惊雷”,这一次,不仅炸懵了河南道,连神都的金銮殿,都感受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这年清明刚过,太守府贴出的新告示,用最直白的大白话,写着两条足以颠覆大靖根基的新政:
“一、盐铁专营,税赋归国。即日起,睢阳境内所有盐井、铁矿,收归官府所有,由朝廷派遣官员统一管理经营,严禁私人开采、贩卖。盐价、铁价由官府核定,确保百姓买得起、用得起,所得税赋,全部上缴国库,用于民生、军备。
二、耕者有其田,久耕即永有。凡睢阳境内无地、少地的百姓,可向官府申请开垦荒地、耕种无主之地。连续耕种满三年,且勤于农事、不违国法者,所耕土地即归其所有,颁发地契,永为私产,子孙可继承。”
这两条新政,像两把锋利的刀,一把砍向了垄断盐铁、富可敌国的世家大族,一把则彻底动摇了“土地归豪强所有”的千年铁律。
睢阳的震动:从狂喜到敬畏
告示贴出的第一天,睢阳的街头就像沸腾的开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百姓,尤其是那些租种地主土地、常年被盘剥的佃农。
“耕满三年,土地就归自己?” 一个叫王二柱的佃农,捧着官府发的“认地文书”,手都在抖。他租种着河东柳氏的十亩地,每年要缴一半的收成做租子,辛辛苦苦一年,刚够糊口。如今,他可以去城外开垦荒地,三年后,那地就是自己的了!
“这是真的?龙太守真的敢这么做?” 王二柱的婆娘,抱着孩子,眼泪噼里啪啦地掉,“我们……我们也能有自己的地了?”
“是真的!官府的告示写着呢!” 旁边一个识字的书生(正是当年被龙天策逼着下田的吴秀才),大声念着告示,“还说了,开垦第一年,官府给种子;第二年,给农具;第三年,不收税!”
贫民窟里,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那些世代为佃农、连做梦都想有一块自己土地的百姓,疯了似的往官府跑,申请认地、领种子,脸上的笑容比过年还灿烂。
而盐铁商人、矿主们,则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瘫软在地。
睢阳周边的盐井、铁矿,多被荥阳郑氏、京兆韦氏等世家把持,他们靠着垄断经营,将盐价炒到“斗盐斗金”,铁器更是贵得离谱,百姓用不起,他们却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官府收回专营权,还核定了低价,等于断了他们的财路。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一个靠着郑氏盐井发家的盐商,瘫坐在自家店铺前,看着官府派人查封盐仓,面如死灰。
河南道的震动:恐慌与分裂
新政的消息,像潮水一样涌向河南道的各州府。
那些依附世家、经营盐铁生意的地方豪强,第一时间炸开了锅。
“龙天策疯了!他这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汴州的铁矿主,是费无极的远房侄子,得知铁矿被收归国有,当场砸了家里的摆件,“盐铁是我们的命根子,他说收就收,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州府的官员们,更是惶恐不安。盐铁税赋,历来是地方财政的大头,也是他们向上司行贿、中饱私囊的主要来源。如今收归国有,等于断了他们的“外快”,还多了一层朝廷的监管,日子怎么过?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搞下去!” 几个州刺史联名上书河南道节度使,请求节度使出面,制止睢阳的“胡闹”。
然而,河南道的反应并非一边倒。
那些没有依附世家的中小商人、手工业者,却对“盐铁国有”拍手叫好:“早就该管管那些盐商了!盐卖得比金子还贵,他们赚得黑心钱,就该充公!”
更多的无地农民,则拖家带口,往睢阳涌去。“听说了吗?睢阳开荒三年,地就归自己!”“我也要去睢阳,哪怕从石头缝里刨地,也要给子孙挣块家业!” 一时间,河南道通往睢阳的官道上,挤满了前来寻出路的流民,人数之多,甚至需要官府派人疏导。
河南道,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新政,出现了如此剧烈的分裂——既有无尽的恐慌和愤怒,也有空前的希望和憧憬。
神都的震动:龙颜变色,世家欲狂
消息传到神都,紫宸殿内,秦正阳刚拿起茶杯,就听得李德全在耳边低语了新政内容,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龙袍上,他却浑然不觉。
“你说什么?” 秦正阳猛地抬头,金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盐铁国有?耕满三年,土地归民?”
“是……是睢阳刚贴出的告示,说是龙太守的新政。” 李德全吓得声音发颤。
秦正阳霍然起身,在殿内快步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倒了墨锭,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胆大包天!简直是胆大包天!” 秦正阳的声音里,带着震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盐铁乃是国之根基,历来由朝廷与世家共掌,他竟敢一步收归国有?土地乃是世家命脉,他竟敢说‘耕满三年即归民’?这小子……这小子是要把天翻过来啊!”
杨皇后闻讯赶来,看到秦正阳的失态,忙问缘由,听完后,也是花容失色:“盐铁、土地,乃是国本,动其一已是惊天动地,他竟两者皆动……天策他,太急了。”
“急?” 秦正阳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他不是急,是看准了时机。睢阳富了,他有底气了;百姓拥护,他有根基了;世家掣肘,他就干脆一斧劈开这枷锁!”
他看向窗外,神都的天空依旧晴朗,可他知道,这平静之下,已是惊涛骇浪。
“陛下,” 杨皇后轻声道,“世家那边,怕是……”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夹杂着哭喊和怒吼,正是费无极等世家大臣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连宫门都没进,就在紫宸殿外的广场上,跪了一地,哭声比费无极上次吐血时还要凄惨。
“陛下!龙天策要反了!” 费无极被人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嘶哑,“盐铁归国有,是要断朝廷的财源!土地予耕者,是要毁世家的根基!他这是要把天下搞得大乱,他好趁机夺权啊!”
荥阳郑氏的郑宏,哭得老泪纵横:“陛下!我郑氏在河南道的盐井、铁矿,世代经营,如今被他一纸告示收走,这是抄家啊!求陛下为我等做主!”
“土地乃先祖传下的基业,岂能凭‘耕种三年’就易主?” 河东柳氏的柳承业,指着睢阳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强盗行径!是对祖宗的亵渎!陛下若不严惩,天下世家将无立锥之地!”
“严惩龙天策!”“废黜睢阳新政!”“还我盐铁!还我田土!”
哭喊声、怒吼声,在广场上回荡,引来无数宫人、侍卫围观,场面之混乱,堪比国丧。
正在这时,一个家丁踉跄着冲进广场,扑在费无极面前,泣不成声:“相爷……不好了……河南道的佃农,听说睢阳‘耕满三年土地归己’,都在闹着要退租,要去睢阳开荒……我们的田,没人种了啊!”
“噗——”
费无极本就气急攻心,听闻这话,眼前一黑,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比上次更猛,溅在洁白的广场地砖上,触目惊心。他指着南方,嘴唇翕动,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身体一歪,再次昏厥过去。
“相爷!”“安国公!” 广场上顿时一片大乱。
其他世家大臣见状,更是魂飞魄散。费无极的昏厥,像一个信号,让他们真切地感受到了龙天策新政的恐怖——这已不是“割肉”,而是直接“剜心”。
秦正阳站在殿内,听着外面的混乱,脸色平静得可怕。他知道,费无极的昏厥,不是装的,是真的怕了。龙天策的这两项新政,精准地打在了世家的七寸上,让他们第一次感到了“灭顶之灾”的临近。
“李德全。” 秦正阳的声音,异常冷静。
“奴才在。”
“传旨。” 秦正阳缓缓道,“睢阳新政,事关重大,着龙天策即刻赴神都,向朕当面奏报。”
他没有说“废黜”,也没有说“支持”,只是召龙天策来神都。这道旨意,像一块投入风暴中心的石头,让所有人都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中,究竟在盘算着什么。
而此刻的睢阳,龙天策正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涌动的人潮,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的欢呼声和咒骂声,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玉倾城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神都的旨意,怕是快到了。”
“我知道。” 龙天策点头,金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盐铁垄断,让百姓吃不起盐、用不起铁;土地集中,让农夫无立锥之地。这两条不改,睢阳的‘富’,终究是空中楼阁,百姓的‘安’,也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顿了顿,看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里,看到神都的风云变幻:“我知道这会掀起滔天巨浪,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打破旧势力的垄断,让盐铁回归民生,让土地滋养耕者,这才是真正的‘新篇章’——一个属于百姓的,有盐吃、有铁用、有地种的篇章。”
城楼下,桃花依旧纷飞,落在每一个奔向新生活的人身上,也落在每一个因变革而惶恐的人脚下。
睢阳的“新篇章”,在盐铁国有、土地予民的惊雷中,翻开了最激进、也最充满未知的一页。这一页,写满了旧势力的哀嚎,也写满了新希望的曙光,更预示着一场席卷整个大唐的风暴,已在所难免。而风暴眼中的龙天策,正迎着风雨,迈出了最坚定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