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武二十六年的秋意,比往年来得更厚重些。黄河两岸的谷子黄了,沉甸甸地压弯了穗子,像一片翻滚的金海;运河里的商船,载着刚收的新粮,往来如梭,船工的号子在水面上荡开层层涟漪。
这份丰收的喜悦,在睢阳尤为浓烈。
自龙天策担任睢阳太守七年来,这座曾背负“百年贫困”名号的城池,早已脱胎换骨。宽阔的石板路四通八达,连接着周边的村镇;民用铺的平价粮、盐、铁器,让百姓再不用为生计发愁;女子夜校里传出朗朗书声,六艺传习所培育出一批批实用人才;盐铁国有化让官府充盈,耕者有其田让农夫安心……
此刻的太守府,正弥漫着一种既庄重又喜悦的气氛。
龙天策穿着一身常服,正与玉倾城、刘晔、赵胜等人商议着秋收后的安置事宜——今年河南道普遍丰收,但仍有几个州县受了些旱灾,需要从睢阳调拨粮食救济。
“……陈留的缺口最大,至少需要五千石,我已让人备好船,明日一早就出发。” 赵胜如今已是睢阳商会的领头人,说起调度粮草,条理清晰。
刘晔补充道:“灾民的安置点也需提前规划,要防着疫病,药材得备足。花先生已经拟好了药材清单,都是常用的防疫药。”
玉倾城则拿出一份名册:“这是各县报上来的‘新政模范户’,有勤恳耕作的农夫,有诚信经营的商户,还有教出许多学生的夜校先生,是不是该表彰一下,树个榜样?”
龙天策点头:“该表彰。就按老规矩,发块‘勤业兴邦’的牌匾,再给点实在的奖励——农夫给种子,商户减税,先生加月钱。”
众人正议得热烈,门外传来夜凌的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太守!神都来人了!是内侍省的李德全总管,说是……传陛下的圣旨!”
“李德全?” 众人都是一愣。李德全是皇帝秦正阳身边最得力的总管,非重大事件,绝不会轻易离京。
龙天策心中一动,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摆香案接旨。”
太守府的正厅,很快布置妥当。龙天策率领府中众人,整齐地跪在香案前,神色肃穆。
李德全捧着明黄的圣旨,缓步走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朗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睢阳太守龙天策,任职七载,殚精竭虑,兴利除弊,使睢阳由贫转富,百姓安乐,功绩卓着,朕心甚慰。今河南道需得贤能镇守,以推广新政,安抚民生。特擢升龙天策为河南道观察使,兼汴州都督,总领河南道军政要务,节制州县官吏,即刻赴任。望卿不负朕望,再创佳绩,钦此!”
“河南道观察使?兼汴州都督?”
跪在地上的众人,先是一怔,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
河南道观察使,是河南道的最高行政长官,统管河南道二十余州府;汴州都督,则掌河南道的军事,节制兵马。这两个职位合二为一,意味着龙天策将成为河南道说一不二的最高掌权者,其权力之重,仅次于朝中的几位宰相!
这不仅是对龙天策个人的极大肯定,更是对他推行的新政的全面认可——皇帝显然是希望他将睢阳的成功经验,推广到整个河南道!
“臣龙天策,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天策叩首接旨,声音沉稳,却难掩其中的激动。七载耕耘,不仅换来了睢阳的繁荣,更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和托付,这份荣耀,足以慰藉所有的辛劳。
李德全扶起龙天策,将圣旨交到他手中,笑道:“龙大人,恭喜啊!陛下这些日子,常念叨您在睢阳的功绩,说您是‘治世之能臣,拓土之良将’,这次任命,可是陛下力排众议,亲自定下的。”
“不敢当。” 龙天策拱手,“此乃陛下信任,亦是睢阳百姓共同努力的结果。”
“大人谦虚了。” 李德全笑道,“陛下还说了,让您不必急于赴任,先在睢阳交接妥当,处理好后续事宜,再慢慢动身不迟。汴州那边,已有旨意过去,让他们好生等候大人。”
“臣遵旨。”
送走李德全,太守府里顿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太守!不,该叫观察使大人了!” 赵胜兴奋地喊道,“您这下可厉害了!整个河南道,都归您管了!”
刘晔捋着胡须,感慨道:“七年前刚来睢阳时,谁能想到会有今天?这真是……时势造英雄啊。”
玉倾城走到龙天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圣旨,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我就知道,你的本事,不止于一个睢阳。”
龙天策握着圣旨,指尖微微颤抖。这明黄的卷轴,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河南道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情况远比睢阳复杂——既有像陈留这样与睢阳联系紧密、易于推行新政的地方,也有许多被世家大族牢牢掌控、积弊深重的州县。
“别高兴得太早。” 龙天策看着众人,语气凝重了些,“这观察使的位子,不好坐。河南道的世家盘根错节,守旧势力根深蒂固,想把睢阳的新政推广开,怕是比在睢阳时,难得多。”
他想起了费无极、荥阳郑氏、河东柳氏这些名字,他们在河南道的势力,远比在睢阳深厚。自己升任河南道观察使,对他们而言,无异于芒刺在背,必然会百般阻挠。
“难怕什么?” 赵胜梗着脖子,“咱们在睢阳,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那些世家敢捣乱,就像收拾刁光斗那样收拾他们!”
“不能一概而论。” 龙天策摇头,“河南道不是睢阳,世家的根基太深,硬碰硬只会激化矛盾。得慢慢来,先易后难,找到突破口。”
他走到墙上悬挂的河南道舆图前,手指在汴州的位置点了点:“汴州是河南道的治所,也是漕运的枢纽,地位关键。我们先稳住汴州,再以汴州和睢阳为两端,慢慢向周边辐射。”
“那睢阳怎么办?” 玉倾城问,语气里有一丝不舍。这里是他们奋斗了七年的地方,早已像家一样。
“我会举荐一个可靠的人来接任太守。” 龙天策沉吟道,“赵胜熟悉商贸和民生,刘先生精通政务,你们俩可以协助新任太守,守住睢阳的根基,让这里成为新政推广的后方基地。”
赵胜和刘晔齐声应道:“属下遵命!”
接下来的日子,龙天策开始有条不紊地交接工作。他举荐了跟随自己多年、稳重干练的原睢阳县丞接任太守,又将夜凌调至身边,担任亲卫统领——未来的路,必然充满凶险,身边需要绝对可靠的武力。
百姓们得知龙天策升任河南道观察使,既为他高兴,又舍不得他离开。
“龙太守要走了?” 一个老农拉着龙天策的手,眼圈红了,“您走了,谁还管我们这些老骨头啊?”
“老伯放心。” 龙天策笑道,“新任太守是个好官,会像我一样待你们。而且,我只是去汴州,离得不远,会常回来看看的。”
“是啊,龙大人当了观察使,以后整个河南道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有人喊道。
离别的那天,睢阳的百姓自发地涌上街头,从太守府一直排到城门口,手里捧着新收的谷子、红枣、鸡蛋,往龙天策的马车上塞。
“大人,尝尝俺家的新米!”
“这是俺婆娘做的枣糕,路上垫垫饥!”
“大人到了汴州,可别忘了睢阳啊!”
龙天策翻身下马,对着百姓深深一揖:“龙天策在睢阳七年,蒙各位父老乡亲支持,才有今日。这份情,我记在心里。请各位放心,只要我在河南道一日,就绝不会忘了‘为民办事’四个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引来一片热烈的掌声。
玉倾城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看着这感人的场面,眼眶微微湿润。她知道,龙天策能有今日的威望,靠的不是权势,是七年如一日的实干和真诚。
车队缓缓驶离睢阳,踏上前往汴州的道路。
沿途的景象,与七年前龙天策初来睢阳时截然不同。道路平整宽阔,商旅往来频繁,田地里的农夫脸上带着笑容,孩子们在路边玩耍,看到官车经过,还会好奇地张望。
这些,都是新政带来的改变。
龙天策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看着窗外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感慨。从睢阳到汴州,这条路不算远,但他知道,这是一条从“局部成功”走向“全面革新”的路,是一条充满希望也布满荆棘的路。
“在想什么?” 玉倾城递过来一杯热茶。
“在想,汴州的百姓,什么时候能像睢阳的百姓一样,笑得这么踏实。” 龙天策接过茶杯,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玉倾城笑道:“会的。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到。”
马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平整的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在为一个新的开始,奏响序曲。
河南道的秋天,因为这位新任观察使的到来,注定要翻开崭新的一页。睢阳的新政之火,即将在更广阔的土地上,燃起燎原之势。属于龙天策的新篇章,属于河南道百姓的新篇章,正在这金色的秋光里,缓缓展开。前路或许漫长,但只要方向正确,脚步坚定,终能抵达繁花盛开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