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壁画长廊,前方出现一片更为开阔的石室。
地上散落着许多残缺不全的兵器,锈迹斑斑的刀枪剑戟堆成小山,断裂的枪尖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石室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青铜熔炉,炉口积着厚厚的炭灰,隐约能看到里面嵌着半截烧熔的铁砧,显然这里曾是一处兵器工坊。
“李伯,你看地上!”小石头突然指着脚边,声音发紧。
李长生低头看去,只见青灰色的石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指痕。那些指痕深陷石中,边缘泛着诡异的乌黑色,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细看之下,竟全是小指的形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有些指痕里还残留着半枚指甲,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血肉,仿佛刚被生生剥离。
“这是……‘千指窟’的遗迹?”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石室左侧的阴影里,蜷缩着三个修士,两男一女,都面带惊恐,其中一个灰袍修士的右手小指不翼而飞,伤口处缠着渗血的布条,脸色惨白如纸。说话的是个绿裙女子,她紧握着一柄匕首,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传闻上古有个锻造大师,为了炼制一把‘弑神匕首’,活生生剥下了一千个修士的小指,用来祭祀器灵。那些被剥掉小指的修士怨气不散,死后化作咒怨,盘踞在这工坊里……”
她话音未落,石室深处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座青铜熔炉后面,缓缓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掌。那手掌皮肤干瘪如老树皮,唯独小指异常粗壮,指甲乌黑发亮,长度足有半尺,尖端闪着寒光。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数十只同样的手掌从熔炉后、兵器堆里、石缝中伸了出来,密密麻麻,如同丛生的鬼爪。
“不好!是咒怨指!”绿裙女子脸色剧变,匕首上瞬间燃起淡绿色的火焰,“它们怕阳气和至阳之火,快祭出法器!”
她身边的红脸修士立刻祭出一面铜镜,镜光四射,照在那些手掌上,发出“滋滋”的响声,手掌顿时缩回了一半。但很快,更多的手掌涌了出来,它们无视镜光,疯狂地抓挠着地面,石板被抠出一串串火花。
“没用的!”断了小指的灰袍修士绝望地嘶吼,“它们太多了!而且……它们在找新的小指!”
他刚说完,一只咒怨指突然从兵器堆里弹出,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右手。灰袍修士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往后缩,却还是慢了一步,那乌黑的指甲擦着他的手腕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石室。
伤口处迅速蔓延开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缠向他的手肘,所过之处,皮肤瞬间干瘪,冒出阵阵黑烟。灰袍修士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化,指尖开始发黑,仿佛被某种阴毒的诅咒侵蚀。
“快斩断他的手!”绿裙女子咬着牙喊道,“这咒怨会顺着血脉蔓延,不斩断的话,整个身子都会被腐蚀!”
红脸修士脸色挣扎,最终还是狠下心,铜镜光华暴涨,一道凌厉的光刃斩向灰袍修士的手肘。
就在这时,李长生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个东西。
那是个黄铜顶针,边缘有些磨损,上面还沾着些铁锈,不知是哪个工匠遗落在这儿的。他刚才在兵器堆里踢到了,觉得顺手,就捡了起来。
“别动。”李长生按住了红脸修士挥下的铜镜,声音平淡无波。
三人都是一愣,不明白这老农想做什么。眼下这情况,稍一耽搁,灰袍修士就要被咒怨吞噬了!
李长生没理会他们的惊疑,径直走到灰袍修士面前。此时,那黑色纹路已经爬到了手肘,灰袍修士疼得浑身抽搐,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李长生拿起那个黄铜顶针,对着灰袍修士那只开始发黑僵化的右手,轻轻一套。
顶针不大不小,正好套在他的小指根部——那里本该是小指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一个乌黑的伤口。
“嗡——”
顶针刚套上,就发出一声轻微的震颤,表面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是被火烤过的铜器散发出的余温。
“嗤啦!”
如同热油浇在冰上的声音响起。那蔓延的黑色纹路像是遇到了克星,以顶针为中心,迅速向后退缩,所过之处,干瘪的皮肤渐渐恢复血色,黑烟被顶针表面的金光灼烧殆尽,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灰袍修士猛地瞪大了眼睛,原本剧痛的手臂传来一阵暖洋洋的感觉,僵硬感迅速消退,连意识都清醒了不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这……这怎么可能?”绿裙女子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骇然。
她清楚这咒怨指的厉害,古籍记载,中了咒怨的人,除非立刻斩断肢体,否则必死无疑,就算是仙级修士也难以化解。可这老农,就用一个普通的黄铜顶针,轻轻一套,就把无解的咒怨给化解了?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那些从各处伸出来的咒怨指,在顶针发出金光的瞬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震慑,全部僵在了原地。紧接着,它们开始剧烈地颤抖,指甲纷纷断裂,干瘪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碎裂,化作齑粉。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不断响起,那些深入石板的小指痕,竟也在金光的照耀下,一道道裂开,从石缝中渗出黑色的汁液,很快蒸发殆尽。
不过片刻功夫,满室的咒怨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黑色的粉末,被风吹过,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李长生取下顶针,吹了吹上面沾染的黑灰,随手放进了布兜——那里还装着刚才缝壁画用的针线和半块猪油。
他看都没看那三个目瞪口呆的修士,转身对小石头说:“这边没什么草药,咱们往那边走走看。”
小石头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刚才李伯用顶针化解咒怨的样子,比村里说书先生讲的任何故事都要神奇!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李伯不是普通的老农,那些被村民们嘲笑的“怪癖”,说不定都是深藏不露的本事。
“前……前辈请留步!”绿裙女子终于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对着李长生深深一揖,“晚辈青岚谷苏媚,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敢问前辈高姓大名?日后也好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
红脸修士和灰袍修士也连忙跟上,恭敬地行礼。灰袍修士更是感激涕零,刚才若不是李长生,他就算保住性命,也得断一臂,修为大损。
李长生脚步未停,淡淡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我姓王,就是个种地的,谈不上什么前辈。”
他随口编了个姓氏,显然不想透露身份。
苏媚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能如此轻易化解上古咒怨,还如此低调,这等人物,要么是隐世的老怪物,要么是某个顶级势力的前辈高人微服历练。无论哪种,都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王前辈,”苏媚不敢再追问,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遗迹深处恐怕还有更凶险的东西,前辈若是不嫌弃,我等愿为前辈引路……”
她话没说完,就被李长生打断了:“不用了,我们就随便逛逛,采点草药就走。”
说完,李长生牵着小石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石室另一侧的通道。他的步伐依旧缓慢,背影佝偻,布兜里的针线笸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与这阴森的上古遗迹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安稳感。
苏媚看着他们消失在通道尽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看向地上那堆黑色粉末:“你们刚才看清楚了吗?那顶针……好像就是个普通的黄铜顶针,上面还有锈呢。”
红脸修士苦笑:“看清楚了,可就是这普通的顶针,破了咱们束手无策的咒怨。这位王前辈,恐怕是位真正的大人物。”
灰袍修士握紧了刚刚恢复的右手,眼神坚定:“从今往后,青石村方向,就算给我天大的好处,我也绝不会再踏足半步。能让这种人物隐居的地方,绝非咱们能窥探的。”
苏媚和红脸修士深以为然,纷纷点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李长生走出没多远,就从布兜里掏出那个黄铜顶针,对着光看了看,皱眉道:“这顶针质量不行啊,才用一下就裂了道缝。回去给王寡妇说,让她补渔网时别用这玩意儿,免得扎手。”
小石头凑近一看,果然见顶针内侧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刚才化解咒怨时,那裂痕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金光,此刻却又恢复了普通黄铜的模样。
“嗯!”小石头重重应了一声,心里却记下了这个神奇的顶针。他觉得,等回去了,一定要把今天的见闻好好记下来,说不定以后能写成一本书呢。
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滴水声,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窃窃私语。李长生牵着小石头,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布兜里的顶针随着脚步,偶尔碰撞到针线笸箩,发出“叮”的轻响,在这寂静的遗迹中,竟显得格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