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裁断牵魂丝的脆响余韵未散,大厅里弥漫着丝线燃烧后的焦糊味,混合着被解救者身上的汗味与惊魂未定的喘息,形成一种复杂而又带着解脱的气息。那些刚从傀儡状态挣脱的人们瘫坐在地,眼神从空洞到茫然,再到逐渐清明,看向李长生背影的目光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敬畏。
玄诚子被弟子扶着,眼皮微微颤动,似乎即将醒来。他的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些,呼吸也平稳了许多,显然牵魂丝的邪力消散后,他的神魂也得到了喘息。其他幸存者则小心翼翼地护在周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大厅四周,生怕再冒出什么诡异的禁术。
大厅尽头的石壁上,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起初只有手指宽,却在众人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如同大地在龟裂。缝隙中透出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来自虚空的冰冷气息,隐约能看到里面翻滚的、如同墨汁般浓稠的黑暗,以及无数扭曲的、仿佛要挣脱束缚的阴影。
“这是…裂天痕!”一个见多识广的幸存者失声惊呼,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传说中是上古大战撕裂的空间裂痕,里面封印着来自域外的虚无之力,一旦彻底裂开,整个遗迹都会被虚无吞噬!”
他话音刚落,那道裂天痕猛地扩张到数丈宽,裂缝中翻滚的黑暗更加汹涌,一股比冥河弱水更阴冷、比蚀魂虫更恐怖的吸力从裂缝中爆发出来!靠近裂缝的几个幸存者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裂缝飞去,他们的衣物、皮肤在接触到那股虚无之力的刹那,便开始无声地消融!
“不好!快退!”架着玄诚子的弟子脸色剧变,连忙带着众人后退,却发现那股吸力如同跗骨之蛆,无论退到哪里都能感受到,仿佛整个大厅都成了裂天痕的猎场。
玄诚子终于在这股恐怖的吸力中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看到那道不断扩张的裂天痕,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哆嗦着吐出两个字:“虚无…之力…”他挣扎着想要祭出法宝,却发现体内灵气在靠近裂天痕的瞬间便迅速溃散,根本无法凝聚。
裂缝中,无数扭曲的阴影如同潮水般涌出,它们没有实体,却能轻易吞噬一切物质与能量,所过之处,石壁、地面都在无声地消融,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绝望如同那裂缝中的虚无,迅速淹没了所有人。
就在这裂天痕即将彻底撕裂大厅,虚无之力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咦?这墙咋裂了?漏风不说,还掉渣。”
那个熟悉的、带着点抱怨和嫌弃的声音,如同穿透虚无的光,清晰地在大厅里响起。
李长生。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裂天痕边缘,手里正拿着一个…缠着黑线的、锈迹斑斑的铁针,和一团灰扑扑的、看起来有些粗糙的麻线!针线都是最普通的农家物件,针鼻上还挂着点没清理干净的线头,麻线团上沾着点泥土,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气息。
他皱着眉,看着那不断扩张、涌出虚无阴影的裂缝,像是在看自家院墙上一道碍眼的破口,“修墙的师傅也太糊弄了,这缝补得也太糙了。”
说话间,一道扭曲的阴影从裂缝中窜出,朝着他的手臂扑来。李长生手腕轻抖,铁针带着麻线精准地刺向阴影,“噗”的一声,那道能吞噬灵气的虚无阴影竟被铁针钉在了石壁上,如同被缝住的破布,挣扎了几下便彻底消散了。
“果然得重新缝缝。”李长生点点头,拿着针线走到裂缝最宽处,看着那些汹涌的虚无之力和不断蔓延的裂痕,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的口子,得费不少线。”
他不再犹豫,左手捏着铁针,右手捻着麻线,竟对着那道撕裂空间的裂天痕,做起了缝补的动作!
铁针带着麻线,如同拥有生命般,在裂缝边缘的石壁上穿梭、打结。每一针落下,都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裂缝的扩张速度便减缓一分;每一线穿过,都有一道淡淡的金光沿着麻线蔓延,将涌出的虚无阴影牢牢锁在裂缝内!
那些原本能吞噬一切的虚无之力,在接触到铁针和麻线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退散、消融。铁针落下的地方,蔓延的裂痕开始愈合;麻线穿过的地方,石壁上的消融痕迹开始逆转,露出原本的青灰色。
玄诚子和幸存的人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无法理解,一根普通的铁针、一团粗糙的麻线,竟然能对抗撕裂空间的虚无之力,甚至能缝合这道恐怖的裂天痕!
李长生缝补得极认真,如同在修补一件珍贵的衣物。他的动作不快,却异常精准,每一针每一线都落在最关键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裂天痕的宽度不断缩小,涌出的虚无阴影越来越少,那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吸力也迅速减弱。
终于,当李长生用最后一针将裂缝最顶端缝合,打了个结实的结后,整个裂天痕猛地一颤,所有的虚无阴影瞬间被吸回裂缝内,蔓延的裂痕彻底停止,石壁上的消融痕迹也完全消失。
一道由麻线和铁针构成的、如同蛛网般的“补丁”,出现在原本裂天痕的位置。麻线散发着淡淡的金光,铁针牢牢地钉在石壁上,将那道撕裂空间的裂痕死死缝住,再也没有一丝虚无之力泄露出来。
李长生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就结实多了,至少能撑到下次修墙。”
他随手将剩下的麻线和铁针揣回竹篓,转身朝着大厅另一侧的出口走去,仿佛刚才只是缝补了自家院墙上的一道破口。
玄诚子和幸存的人们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他们看着那道由普通针线构成的“补丁”,感受着周围彻底消失的虚无吸力,心中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玄诚子喃喃道:“针…线…缝补了…裂天痕…”他终于明白,这位看似平凡的老农,手中的每一件寻常物件,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他不是在对抗危机,更像是在…修补一件属于他的、历经岁月磨损的“旧物”。
一个幸存者走到石壁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补丁”,却在靠近麻线的瞬间,感受到一股温暖而又磅礴的力量,将他轻轻推开。他看着那些普通的麻线和铁针,突然明白了什么,对着李长生离去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厅里,李长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韵律。众人跟在后面,心中的恐惧早已被敬畏取代。他们知道,只要跟着这位“老农”,无论前方有多少凶险,都能平安度过。
而那道由针线缝补的裂天痕,如同一个永恒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以及那个用最平凡方式修补了天地裂痕的身影。
剪刀裁断牵魂丝的脆响还卡在石缝里没散,前方甬道突然飘来一股腐臭的甜腥气,像是烂透的肉裹着蜜,熏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众人捂住口鼻往前挪了几步,眼前的景象让玄诚子刚顺过来的气又堵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间圆形墓室,墙壁上嵌着上百个半透明的肉囊,每个足有半人高,囊壁泛着湿滑的油光,里面隐约裹着蜷缩的人影。肉囊表面布满青黑色的血管,正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搏动,囊顶垂着细长的肉须,扎进墓室中央的血池里,不断吮吸着暗红色的浆液。
“是…是养尸囊!”扶着玄诚子的弟子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古籍记载,是用万尸精血凝练的邪器,能把活人泡成凶尸,囊壁坚逾精钢,里面的尸气沾之即腐!”
话音刚落,离得最近的一个肉囊“啵”地破开个小口,一股墨绿色的尸液溅在地上,竟“滋滋”烧出个坑。囊里的人影猛地睁开眼,眼白全是黑血,指甲变得乌黑尖利,顺着破口往外爬!它刚落地,身上的皮肤就开始溃烂,露出的肌肉泛着青黑,朝着众人嘶吼着扑来,速度快得不像尸体。
更可怕的是,其他肉囊也开始剧烈搏动,囊壁上的血管暴涨,显然里面的“东西”即将破囊而出。一个弟子祭出长剑劈向爬来的凶尸,剑锋砍在尸身的瞬间,竟被尸气腐蚀得冒起黑烟,剑刃崩出个豁口!而凶尸只是晃了晃,伤口处竟涌出墨绿色的粘液,瞬间愈合!
玄诚子急得额头冒汗,捏碎了三张驱邪符,符纸触到尸气却像火遇到了水,“噗”地熄灭了。眼看又有三个肉囊即将破裂,凶尸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众人被逼到墙角,连退的地方都没了——这养尸囊刀砍不破,符纸无效,难不成真要成了凶尸的养料?
就在这第一个凶尸的利爪即将抓到一个女弟子脸前的刹那——
“嚯,这猪尿泡似的玩意儿,咋还裹着东西?”
李长生的声音从墓室入口传来,带着点嫌脏的啧声。
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捏着一根…锈得发黑的铁锥子!锥子柄缠着磨亮的布条,尖端虽锈却透着股锋利劲儿,一看就是农家纳鞋底、锥木头用的老物件,锥尖上还沾着点干硬的木屑。
那扑向女弟子的凶尸闻声转头,黑血淋漓的眼盯着李长生,嘶吼着扑过去。李长生眉头一皱,像是嫌它挡路,抬手就把铁锥子戳了过去——不是戳凶尸,是对着那还在搏动的、刚破了个小口的养尸囊。
“噗嗤!”
一声闷响,像戳破了灌满水的猪膀胱。
那坚逾精钢的囊壁,在锈铁锥面前竟脆得像层纸!锥尖没入的瞬间,养尸囊猛地抽搐起来,囊壁上的血管迅速干瘪,里面墨绿色的尸液混着黑血“哗哗”往外淌,刚爬出来的凶尸像是被抽走了骨头,“扑通”瘫在地上,瞬间化为一滩腥臭的脓水。
“果然得用锥子放放气。”李长生点点头,捏着铁锥子走向那些即将破裂的肉囊。
他走得不快,却像带着无形的屏障,扑来的凶尸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劲儿掀翻,化为脓水。李长生走到一个血管暴涨的养尸囊前,看了眼囊里蜷缩的人影,嘟囔道:“还没烂透,放出来晒晒兴许还有救。”
说着,铁锥子对准囊顶最薄的地方,手腕一用力——
“噗嗤!”
又是一声脆响,养尸囊瞬间瘪了下去,里面的尸液混着血水流了满地,囊里裹着的人影软软地滑出来,竟是个还有呼吸的中年汉子!只是他浑身被尸液泡得发绿,眼神迷糊,显然还没彻底变成凶尸。
李长生如法炮制,铁锥子在他手里像支笔,戳、挑、剜,动作麻利得很。每个养尸囊被锥子刺破的瞬间,都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像是有什么邪祟被锥尖吸走了,囊壁迅速干瘪,里面的人影不管是活是死,都不会再变成凶尸。
最奇的是那铁锥子,沾了尸液非但没被腐蚀,反而锈迹淡了点,锥尖透着股清亮的光,像是吸饱了邪祟的“养分”。
“这玩意儿渗人,得扎准了气门。”李长生边扎边嘟囔,手里的铁锥子舞得跟风车似的,上百个养尸囊在他手下一个个瘪下去,没一会儿功夫,墓室里就只剩下满地腥臭的液体和瘫在地上的人影。
最后一个养尸囊被刺破时,墓室中央的血池突然“咕嘟”冒泡,涌出个拳头大的黑色肉核——正是滋养养尸囊的邪物根源。李长生眼疾手快,一锥子戳过去,肉核“啪”地爆了,溅出的黑血落在铁锥上,竟“滋滋”地烧了起来,最后化为一缕黑烟。
血池瞬间干涸,露出底下的枯骨。
李长生甩了甩铁锥上的粘液,掏出块布擦了擦,嘟囔道:“这锥子算废了,回头得找王铁匠打个新的。”
他转身朝着墓室深处的暗门走去,仿佛刚才只是戳破了一堆烂水泡。
玄诚子和众人看着满地的干瘪肉囊,和那些被救回来、渐渐清醒的人影,再看看李长生手里那根平平无奇的锈铁锥,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刚才还觉得无解的养尸囊,在农家锥子面前,竟脆得像层纸。
一个被救的汉子咳着血,看着李长生的背影,突然“噗通”跪下,对着那背影重重磕了个头。
甬道里,李长生的脚步声“笃笃”远去,铁锥子偶尔碰到竹篓,发出沉闷的响声。众人扶着伤员跟在后面,这一次,连玄诚子都低着头,眼神里只剩敬畏——原来再邪门的东西,也经不住一根纳鞋底的锥子,狠狠一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