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盘定住煞穴的余韵还在乱葬岗萦绕,前方的迷雾里突然竖起一道丈高的石门。门楣上刻着“往生”二字,却被一道暗黑色的光痕划成“绝路”,门两侧各立着根青铜柱,柱上缠绕着银色的寻龙尺——尺身刻满“引煞纹”,尺尖泛着幽绿的光,正死死指向石门内侧的黑暗,那里隐约传来魂灵坠落的惨叫,显然是被“死门咒”缠上的邪尺,把“引路”变成了“导死”。
“是…是被煞力蚀心的寻龙尺!”玄诚子盯着尺尖的绿光,声音发紧,“这尺本是辨生气、指生门的法器,却被‘绝魂阵’改成了勾魂的鬼爪!它把‘生门’的生气当诱饵,引魂灵往死门里钻,钻得越多,尺的邪力越强;你想掰转尺身,煞纹就会顺着手臂爬,把你的魂魄也拽进黑暗;你想封死石门,门后的凶煞会炸开,连方圆十里的魂灵都得被卷进去陪葬!”
话音未落,一个背着药篓的郎中魂影,被寻龙尺的光引着往石门走。他生前行医时总说“条条路通活处”,此刻却被尺尖的“假生气”迷惑,药篓里的草药“簌簌”作响,像是在预警,可他的脚像被钉住,一步步往门内挪,魂体边缘已开始变得透明,显然离坠落只剩一步。
一个修士祭出“破煞剑”,想斩断缠绕的寻龙尺,剑锋刚触到尺身,就被暗黑色的光痕弹回,剑刃瞬间布满裂纹,修士自己也被煞力拽向石门,眼里竟浮现出“不如一死”的迷醉,差点松开剑柄往里跳。玄诚子掏出“生息符”,想贴在石门上催生生气,符纸刚靠近就被绿光烧成黑灰,符灰飘进门内,激起更凄厉的惨叫,门后的黑暗翻涌得更凶,像头即将冲出的巨兽。
“这尺勾的是‘侥幸’!”玄诚子看着郎中魂影的半个身子已探进门内,急得汗湿衣襟,“它让你觉得‘再往前一步就是生路’,却不知门后是万丈深渊!寻龙本是为了‘活’,现在成了‘死’,连回头的路都被它堵死了!”
迷雾里的魂影越来越多,有的攥着回家的路引,有的揣着未竟的心愿,都被寻龙尺的绿光勾着往石门走,走到门边就像被无形的手推搡,接二连三地坠入黑暗。那郎中魂影的药篓彻底翻倒,草药散了一地,他的手还在半空抓着,像是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魂体已透明得快要看不见。
就在郎中的指尖即将触到门内黑暗的刹那——
“寻龙尺哪能指黑处?俺村的马老汉用寻龙尺给王家沟找水源时,尺尖总往有草芽的地方偏,他说‘活物往哪聚,生气就在哪,尺尖跟着活物走,错不了’。”
李长生的声音从迷雾边缘传来,带着点丈量山路时的笃定。
他不知何时握着根…桃木寻龙尺!尺身是老桃木削的,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用麻线缠着好几处;尺尖被磨得圆润,像被无数只手攥过;尺尾刻着个小小的“活”字,漆皮早已剥落,露出底下的木色;尺身上还留着几处牙印,是村里娃子不懂事啃的,显然是马老汉找水源、探山路时用了一辈子的旧物,尺缝里卡着片嫩绿的草叶,散发着桃木的清香混合着山土的潮气。
他举起桃木尺,对着青铜柱上的邪尺,轻轻晃了晃。
“嗡——”
桃木尺没有耀眼的光,却带着股雨后山涧的清劲。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根引魂入死门的银尺,被桃木尺晃过的瞬间,尺尖的绿光突然乱颤,像被什么东西惊了,竟微微偏向石门外侧的草地,那里刚钻出几株顶着露珠的蒲公英。
“这尺…沾着活气?”玄诚子愣住了,看着尺尖的草叶,那草叶还带着晨露的湿,显然是刚从山路边摘的,带着勃勃生机。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用掌心摩挲着桃木尺的裂纹。他的动作很慢,像马老汉当年在山坳里找水时那样,反复比对尺身的颤动,生怕错了半分。他晃到第三下时,那个快进门的郎中魂影,突然打了个寒颤,魂体边缘的透明感退了些,他望着桃木尺指向的草地,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救活的第一个病人——那病人家的院子里,就种着这样的蒲公英。
“马老汉说,寻龙尺不是找‘最险’的路,是找‘最活’的处。”李长生一边晃着桃木尺,一边慢悠悠地说,“他给山火后的村子找新泉眼,尺尖总往有蚂蚁窝的地方指,说‘蚂蚁比人精,哪有水哪有活’;给迷路的货郎引路,尺尖顺着野兔踩出的道偏,说‘走兽踏的路,定是能绕开悬崖的’。”
随着他的话,桃木尺的裂纹里渗出点淡淡的桃香,那是马老汉用它时,总在火塘边烤着祛潮的暖意;尺尖的圆润处泛着微光,那是他怕娃子扎手,用砂纸磨了又磨的痕迹;草叶上的露珠滚落,滴在地上,竟长出棵小小的绿芽,带着“活”的韧劲。
这些气息飘向青铜柱上的银尺,暗黑色的引煞纹突然像被阳光晒过的冰,丝丝缕缕地融化,银尺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尺尖往石门外侧偏得更厉害,门内的黑暗翻涌得越来越弱,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
郎中魂影突然挣脱了无形的束缚,转身朝着桃木尺指向的草地跑,药篓里的草药重新变得鲜亮,他回头对着桃木尺深深一揖,魂体上的透明感彻底消失,露出救人时的温和面容。
那些被银尺引着的魂影,在桃木尺的“活气”感召下,纷纷停下脚步,有的跟着郎中往草地走,有的顺着野兔踩出的小径绕开石门,他们的魂体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再无半分死气。
李长生晃到第七下时,桃木尺的麻线突然“啪”地断了,却露出底下更清晰的“活”字。青铜柱上的银尺“哐当”一声坠地,引煞纹彻底消散,尺尖指向的方向,石门外侧的草地上,突然冒出股清泉,泉水叮咚作响,映着天光,亮得晃眼。
石门“轰隆”一声合上,门楣上的“绝路”二字被泉水的湿气浸得模糊,露出底下原本的“往生”,只是“生”字多了点湿润的光,像刚被泪水洗过。
李长生捡起地上的麻线,往桃木尺上重新缠,嘟囔道:“线太旧了,不结实,回头找根新麻线,再掺点棉线,缠得紧些,能经住山风刮。”
他握着缠好的桃木尺,往迷雾外的山路走,脚步踩在新冒芽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桃木尺偶尔碰到草叶,发出“窸窣”的声,像在应和着生机。玄诚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往清泉处走去的魂影和冒芽的绿苗,突然明白——这指向死门的寻龙尺,指的何止是门径,分明是那些被“必死”执念困住的魂灵,是他们忘了的“生”的本味。最普通的桃木尺,带着一辈子的“寻活”与“惜生”,凭着一晃一晃的生机颤动,破了死门咒的邪力,因为能指向生门的从不是煞力的诱惑,是那些“让魂灵看见活处”的心意,是蚂蚁窝边的泉眼,是野兔踏过的生路,是让凶煞也能想起“这里本是活土”的生机。
一个刚绕开石门的货郎魂影,在消失前对着李长生的方向,轻轻鞠了一躬,手里还攥着片从桃木尺上掉落的草叶,像在感谢这场让他找到活路的指引。众人跟在后面,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桃木的清香和山土的潮气,原来再凶的死门,再毒的诱惑,也经不住一根带着寻活心意的旧尺,尺指之处,活气生,死门闭,生路开了。
迷雾外,朝阳正好照在清泉上,波光粼粼,李长生的桃木尺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在说:这世间哪有绝路?不过是迷了眼,忘了“活”的模样——跟着草芽走,顺着泉水行,总有处能扎根的地,总有条能往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