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尺指活门的清泉还在石缝里叮咚,前方的山坳突然裂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沟壑两侧的岩壁上,刻满密密麻麻的风水刻度,却全是颠倒的——“壬”错标成“丙”,“子”反刻作“午”,连最基础的“坎离”都被互换,显然是被“逆乾坤咒”篡改的分金定穴图。沟底翻滚着灰黑色的漩涡,每个漩涡里都裹着个魂影,他们被错乱的刻度引着,在“乾”位找水,在“坤”位寻火,活活被阴阳颠倒的气脉绞得魂体发颤,发出“走错了”的哀嚎。
“是…是被逆转的分金局!”玄诚子盯着岩壁上的错字,声音发涩,“这局本是按‘天地定位,山泽通气’定的吉穴,却被邪术改成了‘乾坤倒转,水火不容’的凶局!它把‘生旺’的气脉变成‘冲克’的利刃,魂灵按错刻度走,每步都是死劫;你想纠正刻度,气脉就会反噬,把你的魂魄也卷进漩涡,让你亲身体验‘阴阳错乱’的痛苦,比魂飞魄散还难受!”
话音未落,一个捧着罗盘的风水先生魂影,被错标的“艮”位气脉拽着往沟底飘。他生前最擅分金定穴,此刻却被错乱的刻度迷惑,罗盘指针疯转,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魂体被漩涡边缘的气脉刮出无数裂痕,他怀里揣着的《青囊经》残页“哗啦”散开,每页上的字都变成了反写的“死”,眼看就要被彻底卷入漩涡中心。
一个修士祭出“正位镜”,想照正岩壁的刻度,镜面刚映出错字,就“咔嚓”碎裂,碎片射向修士自己,他的识海突然天旋地转,竟觉得“上为下,左为右”,走路都往沟里栽,显然已被乾坤颠倒的气脉影响。玄诚子掏出“镇元符”,想贴在岩壁纠正气脉,符纸刚触到刻度,就被反震回来,符上的“元”字变成“亡”,玄诚子只觉一股大力拽着他的魂魄,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倒过来,疼得他冷汗直流。
“这局是在‘玩’乾坤!”玄诚子看着风水先生魂影的半个身子已没入漩涡,急得声音发颤,“它把天地规则当儿戏,让‘对’成‘错’,‘生’成‘死’,你越懂风水,被它骗得越惨!分金定穴本是‘顺’,现在成了‘逆’,根本没法按常理破!”
山坳里的漩涡越来越多,有的魂灵在“离”位被冻成冰,有的在“坎”位被烧成灰,有的在“震”位被气脉撕成碎片。那风水先生魂影的《青囊经》彻底化作黑灰,他的魂体被漩涡绞得像麻花,眼里的清明被绝望取代,只剩“错了”的呢喃,眼看就要被乾坤逆转的气脉碾成齑粉。
就在风水先生的指尖即将触到漩涡中心的刹那——
“分金哪能瞎标刻度?俺村的陈先生给老槐树定根脚时,用的麻绳都得量三遍,他说‘差一分,气就偏;错一寸,根就歪’,他那根测绳上的结,都是按村里的步数打的,错不了。”
李长生的声音从山坳边缘传来,带着点丈量田埂时的实在。
他不知何时坐在块被气脉劈裂的石头上,手里拿着根…旧麻绳!绳子是粗麻捻的,断过三截,用布条缠着重接,结打得又大又笨;上面每隔三尺就有个磨损的绳结,是用红漆点过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深深的勒痕;绳尾拴着块小石子,石子被摩挲得溜圆,显然是村里的陈先生分宅基地、定坟头时用了一辈子的测绳,绳缝里还卡着点干泥和草籽,散发着麻线的糙香混合着田土的气息。
他举起麻绳,对着岩壁上颠倒的刻度,量了量最显眼的“壬丙颠倒”处,慢悠悠道:“这绳上的第三个结,是当年给王二家量猪圈定的,他怕猪拱墙,特意让陈先生多量了半尺,那结打得比别的都紧。”
说话间,他拽着麻绳的两端,对着沟底的漩涡,轻轻绷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根普通的麻线,刚被绷直,岩壁上的错字就像被无形的手抹过,“壬”与“丙”的刻痕开始微微颤动,灰黑色的漩涡竟放慢了旋转,被卷住的风水先生魂影,魂体上的裂痕突然不再加深,像是被什么东西稳住了。
“这绳…量的是‘理’,不是‘寸’?”玄诚子愣住了,看着麻绳上的旧结,那些结里仿佛藏着无数双丈量土地的手,正一点点把颠倒的刻度拨回原位。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用粗糙的手掌抚过麻绳的断接处。他的动作很慢,像陈先生当年给新坟量边界时那样,每挪一步都踩实了,生怕差了毫厘。他量到第三个结时,那个被漩涡卷住的风水先生魂影,突然停止了呢喃,眼里的绝望退去些,他盯着麻绳上的红漆残点,突然想起自己年轻时教徒弟的话:“分金定穴,先定人心,心不贪,脉自正。”
“陈先生说,分金不是找‘能发大财’的地,是找‘能安住魂’的窝。”李长生一边挪动绳结,一边慢悠悠地说,“他给孤苦的张老汉选坟,特意找了个能看见自家旧屋的坡,说‘魂儿认家,看着熟地方才睡得稳’;给夭折的童娃点穴,定在长满蒲公英的平地,说‘风一吹,籽能飞,魂儿也能跟着玩,不孤单’。”
随着他的话,麻绳的断接处渗出点淡淡的麻香,那是陈先生用它时,总在阳光下晒透的干爽;绳结上的红漆残点泛着微光,那是他怕徒弟看错,特意用朱砂补的记号;小石子在绳尾轻轻晃,像他量地时总念叨的“平平稳稳,不偏不倚”。
这些气息飘向岩壁,颠倒的刻度开始剧烈晃动,“子”与“午”的刻痕发出“咯吱”的响,像在较劲,却又在麻绳的牵引下,一点点往正确的位置归位。灰黑色的漩涡里,突然透出点清亮的光,那是被掩盖的“生旺”气脉,正顺着麻绳的方向往上冒。
风水先生魂影突然挣脱了漩涡的吸力,他对着麻绳深深一揖,转身朝着麻绳指引的方向飘去,魂体上的裂痕在清亮的气脉里渐渐愈合,怀里竟重新凝聚出《青囊经》的残页,上面的字变回了“顺天应人”。
那些被错乱刻度困住的魂灵,在麻绳的牵引下,纷纷找到正确的方位:在“坎”位得水,在“离”位遇暖,在“乾”位安身…他们的魂体在顺转的气脉里舒展,发出如释重负的轻叹,再无半分痛苦。
李长生量到第七个绳结时,麻绳的断接处突然“啪”地散开,却露出底下更结实的内芯。岩壁上的所有刻度“哗啦”一声归位,“壬丙”正位,“子午”分明,连最细微的“分金”刻度都变得清晰,灰黑色的漩涡彻底消散,沟底渗出清亮的泉水,顺着“山泽通气”的纹路流淌,发出“潺潺”的响,像在为乾坤归位唱和。
山坳的地面微微震动,裂开的沟壑渐渐合拢,露出青褐色的土地,上面长出丛丛艾草,散发着清苦的香,那是陈先生总说“能安神”的草。
李长生捡起散开的绳头,往一起缠,嘟囔道:“接的地方还是不牢,回头找些糯米浆,把断口粘住,再用桑皮纸裹几层,保管经拽。”
他提着麻绳往山外走,脚步踩在刚长艾草的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麻绳偶尔拖过草叶,带出细碎的土渣,像在丈量前路。玄诚子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顺着气脉飘向轮回的魂影和丛丛艾草,突然明白——这错了乾坤的分金定穴,定的何止是穴位,分明是那些被贪念与虚妄困住的魂灵,是他们忘了的“顺天应人”本真。最普通的麻线绳,带着一辈子的“实在”与“敬畏”,凭着一寸一寸的丈量,拨回了颠倒的乾坤,因为能定对穴位的从不是邪术的精巧,是那些“让魂灵安稳”的实在心意,是看得见旧屋的熟,是长满蒲公英的欢,是让错乱的气脉也能想起“本该顺流”的平和。
一个刚找到正位的老农魂影,在消失前对着李长生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手里还攥着根从麻绳上掉落的麻丝,像在感谢这场让乾坤归位的指引。众人跟在后面,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麻线的糙香和田土的气息,原来再乱的乾坤,再毒的逆转,也经不住一根带着实在心意的旧麻绳,绳量之处,位正了,脉顺了,天地归常。
山外,夕阳落在新长的艾草上,泛着暖光,李长生的麻绳在暮色里轻轻晃动,像在说:这世间哪有逆得了的乾坤?不过是忘了“一步一个脚印”的实在,量准了寸,定对了位,错得再离谱,也能回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