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牵回殉葬魂的棉线轻响还在谷口回荡,考古队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滋滋”的电流声里,夹杂着细碎的啜泣,起初像风吹过缝隙,渐渐变得凄厉,最后化作无数鬼哭狼嚎,顺着电波钻进每个人的耳朵——这是被“传阴咒”缠上的通讯器。本该“传指令,报平安”的工具,此刻成了散播阴煞的扩音器,听得越清,煞气越重,队员们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耳孔里渗出细小的血珠,连玄诚子的道袍都泛起灰黑色,仿佛有无数怨魂在衣料里穿行。
“是‘万鬼传声阵’!”玄诚子猛地捂住耳朵,罗盘指针在“阴”位疯狂打转,“这咒能把‘死声’灌进‘生耳’,魂灵对‘临终遗言’的执念越深,被鬼哭缠得越紧!你关对讲机,煞气就会顺着耳机线爬进脑子里,让你变成只会重复鬼哭的傀儡;你砸了它,阵眼会放出‘音煞冲击波’,震碎方圆十里的魂魄,连轮回道的钟声都能盖过!”
话音未落,之前操控无人机的年轻队员突然瘫坐在地。他的对讲机还贴在耳边,嘴角不断溢出白沫,嘴里重复着模糊的语句:“别埋我…我还没说完…”——那正是他爷爷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此刻竟被鬼哭模仿着,成了催命的咒语。他的瞳孔里映出无数张扭曲的脸,都是殉葬谷里的怨魂,正顺着电波往他识海里钻。
“这阵借的是‘未了之言’!”玄诚子看着队员耳孔的血珠越渗越多,急得祭出“清心符”,符纸刚靠近对讲机,就被电流烧成黑灰,“它把‘遗言’变成了钩子,勾着你的魂魄往阴曹拖!对讲机本是‘通’,现在成了‘堵’,堵得越死,煞气越烈!”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队员胸前的旧怀表上,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个穿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正对着镜头笑——那是队员的太奶奶,也就是他爷爷的母亲。李长生突然想起三奶奶总把铜哨子挂在胸前,说:“人在外面走,总得有个能出声的物件,报个平安,家里才放心。”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油布包,解开时露出只锈迹斑斑的铜哨——哨子是黄铜打的,吹口磨得发亮,哨身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归”字,被汗渍浸成了深褐色;哨尾系着根红绳,绳上拴着块小玉石,是三奶奶年轻时走夜路用的,说“吹一声,能惊走野东西,也能让家里人听见动静”。
“声音是用来报平安的,不是用来吓人的。”李长生捏着铜哨,对着那台还在鬼哭的对讲机,轻轻吹了一声。
“嘟——”
哨音不高,却带着股穿透杂音的清亮,像清晨村口的鸡鸣,又像母亲在灶台边喊孩子回家吃饭的调子。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对讲机里的鬼哭突然像被掐住了脖子,“滋滋”的电流声瞬间减弱,年轻队员嘴里的胡话戛然而止,他瞳孔里的怨魂虚影如退潮般散去,耳孔的血珠也止住了渗出。
“这哨子…吹的是‘生音’?”玄诚子愣住了,看着铜哨上的红绳,那绳子虽褪色,却带着种鲜活的暖意,比任何驱邪符都管用。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继续吹着。他的节奏很慢,像三奶奶在晒谷场喊人收粮时那样,一声是一声,带着股让人安心的规律。他吹到第三声时,年轻队员突然打了个寒颤,猛地摘下对讲机,大口喘着气,他望着铜哨,突然想起小时候太奶奶用同样的调子喊他回家吃晚饭,那声音里总带着灶膛的烟火气。
“三奶奶说,声音得带着‘暖’,才传得远。”李长生一边吹,一边慢悠悠地说,“她给上山砍柴的老汉吹哨,哨音里带着‘饭在锅里热着’的暖;给晚归的娃子吹哨,哨音里带着‘门没锁’的亲;她临终前最后一声哨,是吹给村口的老槐树听的,说‘我走了,你们替我看着点村’。”
随着他的话,铜哨的锈迹里渗出点淡淡的铜香,那是三奶奶用它时,总在衣襟上蹭来蹭去的温度;“归”字上的汗渍泛着微光,那是她走夜路时攥得太紧,刻进铜里的念想;小玉石在红绳上轻轻晃,像在说“别怕,有人等你回家”。
这些带着暖意的哨音钻进对讲机,“传阴咒”的黑气如被阳光晒过的露水,丝丝缕缕地消散。其他队员耳孔里的血珠开始凝固,道袍上的灰黑色褪去,露出原本的青色。对讲机里的鬼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电流声,偶尔夹杂着远处鸟鸣,那是阳间该有的声音。
年轻队员颤抖着按下对讲机,声音虽哑却清晰:“各单位注意,安全撤离,重复,安全撤离。”——这次再没有怨魂模仿,只有属于活人的、带着力量的指令。
李长生把铜哨重新系回红绳,挂在脖子上,嘟囔道:“吹口有点毛糙,磨得嘴疼,回头找块细砂纸蹭蹭,再用猪油擦擦,三奶奶说‘润了,音才亮’。”
就在这时,所有对讲机突然同时“咔”地一声,接收到一段奇怪的摩斯电码,翻译出来只有两个字:“镇心”。玄诚子盯着这两个字,突然想起之前玉印上的“镇”、青铜简上的残纹,瞳孔猛地收缩:“这些阵不是在害人,是在指引!有人在用邪术逼我们找到‘镇心之物’!”
李长生摸着胸前的铜哨,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他想起一路走来遇到的木鱼声、念珠影、墨斗线,突然明白:这些被传阴咒扭曲的声音,看似在散播恐惧,实则在“唤醒”——唤醒那些藏在“未了之言”里的牵挂,唤醒那些被煞气盖住的“归心”。
谷外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散了最后一丝鬼哭的余韵。队员们互相搀扶着往回撤,对讲机里偶尔传出的报平安声,与李长生的铜哨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笨拙却踏实的歌。
李长生望着殉葬谷深处,那里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正随着“镇心”二字微微颤动。他握紧铜哨,哨音在风中轻轻荡开,像在回应那个等待被找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