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维扫描仪的黑屏余韵还在古墓耳室里未散,考古队操控的无人机已掠过殉葬谷上空。螺旋桨的嗡鸣声惊起谷中黑雾,那些黑雾在机身周围凝成细小的漩涡,无人机的摄像头突然开始闪烁,屏幕上原本清晰的谷地形貌,渐渐被无数扭曲的人脸覆盖——这是被“殉葬咒”缠上的现代法器,本该“高空探测,绘地形”的无人机,此刻成了激活殉葬怨气的钥匙,飞得越低,黑雾越浓,谷中林立的殉葬俑眼里亮起红光,手臂以诡异的角度转动,像在召唤新的祭品。
“是‘活殉阵’被激活了!”玄诚子望着屏幕上不断闪现的人脸,罗盘指针在“凶”位剧烈抖动,“这谷里埋着三千殉葬者,怨气凝成了‘殉葬煞’,无人机的电波成了引煞的铃!它把‘探测’变成‘点名’,每扫过一个殉葬俑,就有一个煞灵附在机身上;你拉升高度,煞灵会顺着信号爬进操控器,把你的魂魄拽进谷里当新俑;你关机,谷里的‘锁魂碑’会射出黑丝,连机身带操控者一起拖进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未落,操控无人机的年轻队员突然尖叫。他的手指像被黏在操控杆上,屏幕上的人脸突然齐齐转向他,嘴部开合着发出无声的嘶吼,队员的瞳孔里映出无数红色的俑眼,脖颈上浮现出青铜色的锁链虚影,正一点点往锁骨里陷。
“我…我爷爷参与过兵马俑发掘…”队员的声音发僵,“他说过,千万别对着俑的眼睛拍照…”
无人机突然失控,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往谷底坠,机身的黑雾已凝成半透明的俑形,螺旋桨被红丝缠住,发出“咯吱”的哀鸣,眼看就要撞在一尊举着戈的武士俑上,彻底沦为殉葬品。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谷口那棵歪脖子老槐上,树干上还留着半截腐朽的红绳——那是他小时候和三奶奶放风筝时,风筝线断了缠在树上的,三奶奶当时踮着脚够了半天,说:“线断了,风筝就成了野的,得找根线牵着,才能回家。”
他从背包侧袋掏出个油纸包,解开时露出团发黄的棉线——线是三奶奶用旧棉袄拆的棉絮捻的,外面裹着层耐磨的麻线,线头系着块小小的桃木片,刻着个模糊的“归”字,正是当年那只风筝的线,三奶奶一直收在樟木箱里,说“留着,说不定哪天能牵回迷路的东西”。
“飞太高,容易忘了回家的路。”李长生捏着线头,对着失控的无人机轻声道,“三奶奶放风筝总说‘线得松松紧紧,太紧会断,太松会飞丢’,她那只蝴蝶风筝,线头上绑着块小石头,说是‘压着点,心就稳了’。”
就在无人机即将撞向武士俑的刹那,李长生手腕一抖,棉线如活蛇般飞出,精准地缠上无人机的起落架。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团普通的旧棉线刚触到机身的黑雾,红丝像被烫到般缩回,半透明的俑形黑雾“簌簌”掉落,露出原本的塑料机身。屏幕上的人脸瞬间消失,年轻队员脖颈上的锁链虚影“啪”地断裂,他猛地松手,操控器摔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响,眼里的红光彻底退去。
“这线…牵的是‘魂’,不是‘机’?”玄诚子盯着棉线末端的桃木片,那木片在风中轻轻转动,竟带着种“引路”的温柔。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慢慢收线。他的动作不快,像三奶奶收风筝时那样,一手握线轴,一手托着线,生怕扯断了。棉线穿过黑雾时,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怨气竟像被梳开的乱发,顺着线的轨迹往两旁退,露出谷底的真实景象——那些殉葬俑的脚下,都埋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模糊的名字,显然是当年埋葬者偷偷留下的。
“三奶奶说,殉葬不是‘永远的困’,是‘没找到回家的路’。”李长生一边收线,一边轻声道,“她给村里的孤坟烧纸,总在火堆边拉根棉线,一头系着坟头,一头系着村口的老槐树,说‘顺着线走,能闻到家里的饭香’;她捡回受伤的野鸟,伤好后放飞时,会在鸟腿上绑根短线,说‘知道线的另一头有人等,就不会飞太远’。”
随着他的话,棉线的麻线层渗出点淡淡的棉絮,那是三奶奶捻线时,特意多掺的旧棉,带着“暖”的韧劲;桃木片的“归”字泛着微光,那是她怕木片开裂,用桐油擦了又擦的痕迹;线头上的小石头晃动着,像在说“别慌,我牵着你呢”。
这些气息顺着棉线传到谷底,殉葬俑眼里的红光渐渐熄灭,举着戈的手臂缓缓垂下,那些刻着名字的木牌突然一起发亮,黑雾从俑身脱离,化作无数半透明的魂影,纷纷抓住棉线,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往上爬。
无人机被稳稳地拉回谷口,机身上的黑雾彻底消散,摄像头重新亮起,拍下的不再是诡异的人脸,而是魂影们顺着棉线走向谷外的画面——他们的步伐轻快,像卸下了千年的重负,路过李长生时,都对着那团旧棉线深深一揖。
年轻队员捡起操控器,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张模糊的照片: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正踮着脚往槐树上系红绳,背景里,一只蝴蝶风筝正飞向蓝天。
“那是…三奶奶?”队员愣住了,这张照片从未在任何档案里出现过。
李长生把无人机收好,将棉线重新缠回线轴,嘟囔道:“线还是有点松,回头找根新棉线,掺点蚕丝,三奶奶说那样‘又轻又结实,能牵住想回家的东西’。”
玄诚子突然指着谷中最高的那尊俑——它的底座裂开,露出半截青铜简,上面的纹路竟与之前的玉印、发丘印隐隐相合,组成一个残缺的“镇”字。
“这些殉葬者…好像在守护什么。”玄诚子声音发沉,“从碳测仪引怨,到三维扫描曝尸变,再到无人机坠谷,每次现代仪器的探测,都在唤醒一个‘镇物’的碎片。”
李长生摸着线轴上的桃木片,指尖传来熟悉的暖意。他想起一路走来遇到的经幡、木鱼、念珠,突然明白:这些被邪术利用的现代工具,看似在破坏,实则在“唤醒”——唤醒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守护,唤醒那些藏在旧物里的“归”与“牵”。
谷外的阳光穿过黑雾,照在那些走向轮回的魂影身上,泛着金色的光。李长生望着青铜简的方向,突然觉得那残缺的“镇”字,像在等一个用“暖”与“敬”拼成的答案。
他背起背包,棉线轴在包里轻轻转动,发出“沙沙”的响,像在说:别急,被牵住的,总会回来;被记着的,终会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