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固的灰泥还带着石灰的呛味,考察团刚踏入墓道中段,两侧的石壁突然弹出密密麻麻的弩口。数百具青铜弩机同时上弦,箭簇泛着乌青色的寒光,淬过的毒液在箭尖凝成细小的珠,没等队员反应,“咻咻”的破空声已连成一片,密集的箭雨像张毒网,瞬间将墓道笼罩——这是被“万箭咒”扭曲的绝杀阵。本该“守关卡,防侵入”的连环弩,此刻成了穿骨的针,射得越密,毒越烈,被箭雨逼到中央的队员刚举起防护盾,盾牌就被射成了筛子,弩箭穿透盾面的刹那,带起的血珠瞬间变成紫黑色,连玄诚子的挡箭符都被箭雨撕碎,符纸在半空化作无数碎片,反而被弩箭的戾气吸附,变成了更锋利的箭簇。
“是‘万毒穿心阵’!”玄诚子甩出铜钱剑,剑气劈断的弩箭竟在落地前炸开,溅出的毒液腐蚀着石壁,罗盘指针在“杀”位剧烈震颤,针身裹着层乌青的毒锈,“这些弩箭淬过百种蛇蝎毒,弩机的机括里藏着‘追心煞’,箭雨的‘密集性’成了煞的罗网!它把‘防御’变成了‘绞杀’,你躲得越乱,箭射得越准,最后连你的魂魄都会被弩箭钉在石壁上,变成会放箭的‘活靶’;你用硬物挡,箭会穿透器物,把毒带进你的皮肉;你往弩口冲,隐藏的暗弩会射出‘回头箭’,从背后把你射成刺猬!”
话音未落,被弩箭擦过脖颈的队员突然栽倒。他的颈动脉并未被射穿,却像被毒蛇咬过,伤口处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森白的颈骨,溃烂处竟钻出细小的黑虫,是被毒液催活的“蚀骨蛆”。他家祖上是镖局的镖师,就是在护送一批古兵器时,被类似的连环弩射成了筛子,最后连完整的骨头都没剩下,临终前在镖单上刻的血字“见箭如见蛇,避不如引”,此刻这诅咒在他身上复刻,连他腰间的祖传护心镜,都被弩箭射裂,镜面上的纹路像无数条小蛇,正往他心口爬。
“这阵杀的是‘乱’!”玄诚子祭出“破箭符”想护住队员的要害,符刚飞出去就被三支弩箭同时穿透,“你越慌乱,追心煞越能锁定你的气!射箭本是‘准’,现在成了‘密’,乱得越狠,射得越疯!”
李长生的目光落在队员背包外侧的旧竹筛上,筛眼布满细密的竹条——是他祖母筛粮用的,说“筛子能漏沙留实,挡个箭雨也管用”。他突然想起三奶奶总在柴房的墙上挂着个大竹筛,筛边用藤条加固过,说“这筛子晒过谷、挡过雨,沾够了日头气,邪门的箭见了它就得绕道”,她晒粮食时遇着雷雨,就用这筛子罩住谷堆,说“竹能引雷,也能挡煞,比啥盾牌都实在”,筛子的把手缠着圈红布条,说“红能避毒,布能聚气,两样凑齐,毒箭也怕三分”,墙角还堆着捆晒干的艾草,说“艾草烟能驱虫,也能克毒,箭上的邪祟闻着就晕”。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解开时露出个大竹筛——筛是老竹篾编的,直径足有三尺,是三爷爷编了半个月的“镇宅筛”,说“这筛子能挡黄鼠狼,也能挡暗箭,比啥法器都靠谱”;筛沿缠着三圈粗麻绳,每圈都打了防滑结,是三奶奶怕用的时候脱手特意缠的,说“绳要牢,心要定,慌慌张张挡不住事”;布包里还裹着捆干艾草,散发着竹的清香混着艾草的药味,显然是她用了一辈子、挡了无数风雨的“挡箭具”,筛眼里还卡着点麦粒,是晒粮时沾的,带着烟火气。
“连环弩太毒,仗着密的势,才被追心煞钻了空子。”李长生举起竹筛,对着那片密集的箭雨,猛地横在身前——竹篾与弩箭“噼啪”相撞,像暴雨打在竹棚上。
“簌簌——”
带着麦香的竹筛刚挡住箭雨,锋利的弩箭突然像被网住的鱼,“叮叮当当”落在地上,箭尖的乌青毒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普通的铜色。被射穿防护盾的队员突然觉得伤口不再发麻,溃烂处竟泛起暖意,蚀骨蛆遇着竹筛散出的竹香,像被烫到般纷纷掉落,连石壁弩口射出的箭都开始失准,有的竟直直撞在竹筛上,被麻绳缠住箭杆,动弹不得。
“这筛…挡的是‘密’,克的是‘毒’?”玄诚子愣住了,看着李长生点燃艾草,浓烟飘过之处,弩箭的毒性彻底失效,箭杆上的蛇纹竟开始褪色,比任何破箭符都有力量,连墓道里的追心气都散了。
李长生没说话,只是用艾草烟往队员的伤口上熏,动作像三奶奶给被毒虫咬过的鸡鸭上药那样,带着“能好”的笃定。他熏到第三下时,被毒箭擦伤的队员突然抓起竹筛的麻绳,学着李长生的样子挡在身前,说“祖上说的‘避不如引’,是让我们用实在东西把箭引开…他当年就是靠举着货箱的竹篾挡板才保住性命…”——这句被他当作侥幸的话,此刻随着艾草的药香,终于在血脉里醒了。
“三奶奶的筛,不是靠‘硬’,是靠‘巧’。”李长生一边转动竹筛挡开侧面射来的弩箭,一边慢悠悠地说,“她编筛子总留着三分松,说‘太密了挡不住风,太松了漏粮食,不松不密才管用,就像挡箭,得让箭有地方落,才不会反弹伤自己’;她缠麻绳总在筛的边缘,说‘这是受力的地方,就像人心,得把劲用在该用的地方’;有次山里的猎户被毒蛇围攻,她就是用这竹筛罩住自己,说‘竹篾能挡蛇咬,艾草烟能驱蛇,实在东西能治虚毒’,最后真把蛇赶跑了。”
随着他的话,老竹筛的竹篾里渗出点淡淡的绿意,那是三奶奶用它晒谷时,阳光留下的生机;麻绳上的麦香泛着微光,那是无数次“筛粮挡雨”留下的踏实,比任何防护盾都可靠;艾草烟在墓道里轻轻飘,像在唤醒队员们对“以巧破密”的认知——连环弩本是防御的机关,不该被戾气变成绝杀的毒网,真正的挡箭,藏在“疏而不漏”的生活智慧里,不在“硬碰硬”的慌乱中。
其他队员也纷纷找来竹片、藤条,学着李长生的样子编起简易的挡箭牌,配合艾草烟驱散毒性,箭雨的威胁渐渐减弱,弩机的机括开始出现卡顿,有的甚至射出空箭,像被“竹气”缴了械。被毒箭擦伤的队员看着自己愈合的伤口,突然觉得手里的竹筛比任何防弹衣都可靠。
连环弩阵的基座下,突然弹出块箭形的玉佩,上面刻着“箭”字,与之前的终极真言拼在一起,组成“镇归影心腐化结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讯录显声纹讯镇容灵缚画卜音车箭破御绳实水腐气瘴路阳固断箭”的完整大道。玉佩的光与竹筛的暖光交织,映出无数巧挡的身影:农夫用筛挡冰雹、渔民用网捕鱼、匠人用罩挡火星,这些带着“巧劲”的动作,像一张温柔的网,兜住所有被箭雨追杀的魂,让它们想起防御的真谛——不是硬抗,是用实在的智慧去引。
“竹筛的藤条有点松了,得找新藤条绑绑。”李长生把竹筛扛在肩上,嘟囔道,“三奶奶说‘筛要牢,眼要匀,藤松了挡不住东西,心乱了防不住险’,回头找根新竹篾,编个更大的筛子,缠上今年的新麻绳,让它能挡更多毒箭,护更多活人。”
玄诚子盯着玉佩上的完整大道,突然看见所有的字都在往“巧”字里聚,像竹篾成筛。他猛地看向李长生,对方正用竹筛接住最后一支弩箭,筛面上的竹篾竟在光里泛出比玉佩更古老的纹路,像在给这绝杀阵“收箭”。从碳测仪到连环弩,李长生用的所有旧物,都藏着一个“巧”字——巧挡、巧引、巧破,这才是“防箭”的终极力量,是布局万古、谋定万界的根基,因为任何密集的杀招,都敌不过“疏而不漏”的人间智慧。
被毒箭伤过的队员把祖传的护心镜碎片绑在竹筛上,对着玉佩深深一揖。他知道,祖上留下的不是侥幸,是方法:别跟密箭硬碰,找个巧法引开它,用实在的东西挡一挡,再毒的箭也射不穿心,心够巧了,再密的阵也困不住。
李长生背着背包往墓道深处走,竹筛在肩头轻轻晃动,竹的清香混着艾草的药味,像在诉说一个巧防万古的秘密。他回头望了眼那片沉默的弩口,石壁上的箭孔在光里泛着哑色,像在说:别怕,有疏而不漏的筛,就没有穿身的箭;存着人间智慧的地方,就没有镇不住的密。
而那个扛着旧竹筛的长生者,他予三界的从来不是硬盾,是让三界永远记得——最坚固的防御,是生活的巧;最强大的挡箭,是人间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