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第三层的石门,空气陡然变得不同。
不再是前三层那种凌厉或诡谲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肃穆的氛围。塔身内部比前三层更加幽暗,头顶的符文光芒变得极其微弱,像是将熄的烛火,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丈许之地。
一股淡淡的檀香顺着气流飘来,混杂着陈旧木料与灰尘的气息,吸入肺中带着一丝温润的暖意,驱散了些许因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寒意。林渊深吸一口气,这股香气不似凡品,倒像是常年供奉的上等檀香,不知在这封闭的塔内萦绕了多少年。
他拄着短刀,一步步向前挪动。经过三层考核,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左臂的污染处仍在隐隐作痛,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筋骨,发出细微的 “咯吱” 声。但他的步伐却异常平稳,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
通道两侧的墙壁不再是青黑色的岩石或白色晶体,而是镶嵌着一块块巨大的青石板。石板上没有刻着符文,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尊半人高的石像。
这些石像雕刻的都是人形,穿着不同样式的服饰,有的身披铠甲,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带着凛然的杀气;有的身着长袍,背负长剑,面容清癯,眼神中透着沉稳与睿智;还有的赤手空拳,肌肉虬结,站姿如猛虎下山,散发着悍不畏死的气势。
显然,这些都是历代镇魔司的高手。
林渊的目光落在最靠近石门的一尊石像上。这尊石像身披玄黑色甲胄,甲胄上刻着细密的鳞纹,右手握着一柄环首刀,刀刃上的纹路清晰可见,仿佛刚从血火中淬炼而出。石像的面容棱角分明,下巴上留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即使化为石雕,仍透着一股 “虽千万人吾往矣” 的悍勇。
石像底座是一块平整的青石,上面用篆字刻着一行小字:“镇魔司戊级尉官,赵猛,天启三年,于黑风口斩杀【凶级】血尸十七头,力竭而亡。”
赵猛……
林渊的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名字他在资料室的《历代英烈传》中见过。记载中,这位赵尉官出身草莽,没有显赫的背景,却凭着一身悍勇,在黑风口阻击战中硬生生拖住了血尸群的脚步,为百姓撤退争取了时间,最终与十七头血尸同归于尽。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石像的甲胄。石质冰冷坚硬,带着岁月侵蚀的粗糙感,甲胄的缝隙里还残留着些许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凝固的血迹。林渊的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仿佛能感受到石像中残留的那股不屈的意志。
他收回手,继续向前走去。
通道两侧的石像越来越多,每一尊都形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相同的气息 —— 那是镇魔司人特有的,面对妖邪时的坚定与决绝。底座上的文字记录着他们的姓名、职级与功绩,有的斩杀过强大的妖鬼,有的破解过诡异的阵法,有的在守卫封印时坚守至死……
“镇魔司丙级校尉,苏婉儿,天启七年,于望月坡以【玄冰符】冻毙【厉级】水祟,护佑三村百姓。”
“镇魔司丁级巡捕,李忠,正德元年,追踪九渊教余孽至断魂崖,力战而亡,死前焚毁邪教典籍三部。”
“镇魔司隐监执事,陈默,嘉靖二十三年,于镇魔塔底层加固封印,耗尽本源而逝。”
林渊的脚步在 “陈默” 的石像前停了下来。
隐监执事……
这个职级让他想起了陆观澜,想起了那份关于 “血祭案” 的猜测。这尊石像身着青布长衫,与陆观澜平日的装扮有些相似,腰间挂着一枚玉简,面容平静,眼神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底座的文字虽已有些磨损,但 “隐监” 二字依然清晰。
林渊盯着石像的眼睛,忽然觉得那双眼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他摇了摇头,将这归结为精神力透支后的错觉,却在心中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
通道深处的檀香气息越来越浓郁。林渊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石壁下,放着一个三足青铜鼎,鼎中插着三炷香,香灰堆积如山,显然常年有人更换。檀香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与通道两侧的石像相得益彰,营造出一种肃穆的祭祀氛围。
看来,镇魔司的后人并没有忘记这些前辈英烈,即使在这幽深的塔内,也依然供奉着他们。
林渊走到青铜鼎前,对着那些石像深深鞠了一躬。
无论是显赫的校尉,还是平凡的巡捕,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片土地,对抗着那些潜藏的黑暗。他们的功绩或许不为人知,他们的名字或许早已被遗忘,但这份守护的意志,却如同这塔内的檀香,历经岁月而不散。
“前辈们,晚辈林渊,前来拜谒。” 他低声说道,声音在幽暗的通道中回荡,“九渊教余孽未除,世间妖邪仍在,晚辈定当继承前辈之志,斩妖除魔,守护苍生。”
话音落下,通道两侧的石像仿佛微微动了一下,头顶的符文光芒也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誓言。
林渊直起身,目光再次投向通道的深处。
穿过这片石像群,前方的光线更加幽暗,隐约能看到一条向上的阶梯,阶梯尽头被浓郁的黑暗笼罩,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感觉到,那里的气息更加古老,更加神秘,仿佛藏着镇魔塔最深的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再次拄起短刀,迈开脚步。
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声,与两侧石像的沉默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跨越时空的镇魂曲。林渊的身影渐渐深入通道深处,衣角擦过石像的底座,带起些许细微的尘埃,最终消失在阶梯尽头的黑暗中。
只有那些沉默的石像,依然矗立在幽暗的通道两侧,守护着这片寂静的空间,也守护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与秘密,等待着后来者的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