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秘境三里,周遭的迷雾忽然变了。
不再是那种流动的、轻飘飘的白茫,而是变得粘稠起来,像是融化的猪油,又像是凝固的牛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质感,贴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却又甩脱不开。林渊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水中跋涉,脚下传来明显的阻力,雾气被分开后,合拢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道扭曲的、久久不散的轨迹。
空气中,开始浮现出一张张模糊的人脸。
那些人脸由雾气凝聚而成,五官扭曲,有的嘴巴大张,像是在发出无声的嘶吼;有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惊恐和怨毒;还有的五官挤在一起,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它们密密麻麻地悬浮在雾气中,随着林渊的移动而缓缓转动,像是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林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些人脸带着浓郁的怨毒之气,虽然没有实体,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们散发出的恶意,如同无数根细针,刺向他的识海。他握紧短刀,内气在体表流转,试图将这些人脸驱散,但它们像是附骨之疽,被内气冲散后又迅速重组,反而变得更加清晰。
忽然,眼前的雾气一阵剧烈翻腾。
一张熟悉的脸在雾气中浮现 —— 那是分舵的一位同门,平日里负责看守库房,总是笑眯眯的,对谁都客客气气。但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恐惧,头发被火焰点燃,衣衫焦黑,正在一片熊熊烈火中挣扎。
“救我…… 林渊…… 救我……”
微弱的呼救声传入耳中,带着灼烧的痛苦和绝望。
林渊的瞳孔骤然收缩,脚步下意识地停住。
这是…… 分舵被袭时的场景!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耳边充斥着同门的惨叫、房屋倒塌的轰鸣,还有李玄通那阴冷得意的笑声。烈火的灼热感仿佛还残留在皮肤上,那种无力回天的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不……” 林渊低吼一声,挥刀劈向那张脸。
短刀穿过雾气,却什么也没击中。那张脸在刀风中扭曲、消散,紧接着,另一张脸浮现出来。
是李玄通。
他穿着明监的锦袍,脸上挂着那种标志性的、阴冷而得意的笑容,眼神如同毒蛇,死死地盯着林渊。
“林渊啊林渊,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李玄通的声音在迷雾中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隐监的余孽,终究只是跳梁小丑,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本大人一时兴起,没心思收拾你罢了。”
“你看,你的同门都死了,陆观澜也死了,就剩你一个,像条丧家之犬,躲在这阴沟里…… 你觉得,你能改变什么?”
“放下吧,归顺本大人,或许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字字诛心,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向林渊内心最脆弱的地方。愤怒、屈辱、无力感…… 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闭嘴!” 林渊怒吼,【熔火爪】的红焰在刀身燃起,狠狠劈向李玄通的脸。
火焰撕裂雾气,那张脸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作青烟消散。
但幻象并未结束。
最后一张脸浮现出来,是陆观澜。
他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穿着隐监的制服,站在一片白光中,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渊,有欣慰,有遗憾,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渊,记住…… 守住本心……”
陆观澜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的低语,随后,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如同之前在分舵火墙中一样,一点点消散在白光里。
“陆师兄!”
林渊目眦欲裂,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雾气。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瞬间淹没了他。
是他没用,没能保护好分舵,没能救下陆观澜…… 如果当时他再强一点,如果他没有轻信李玄通…… 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左臂的刺痛骤然加剧,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入骨髓。
林渊猛地回过神,低头看去。
那片青黑色的皮肤已经蔓延到了脸颊,边缘的暗红如同跳动的火焰,带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冲击着他的识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污染正在疯狂壮大,之前被压制的阴冷力量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在经脉中横冲直撞。
污染值…… 在飙升!
仅仅几个呼吸间,就从 20% 突破到了 23%!
再这样下去,他会彻底被幻境吞噬,被污染控制,变成和那些邪祟一样的怪物!
“清醒点!”
林渊猛地咬破舌尖。
尖锐的痛感如同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将他从混乱的情绪中惊醒。他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同时将内气全部灌注到右手。
【熔火爪】!
红焰骤然暴涨,不再是之前的淡青色,而是变成了如同岩浆般的深红色,带着灼热的气浪,瞬间将他周身笼罩。
“破!”
林渊一声低喝,挥刀劈向四周的人脸。
火焰所过之处,那些悬浮的人脸像是冰雪遇火,纷纷发出凄厉的尖叫,扭曲、融化、消散。迷雾被火焰灼烧,发出 “滋滋” 的声响,升腾起一股股白色的蒸汽,原本粘稠的雾气竟稀薄了少许。
内气在剧烈消耗,丹田传来一阵空虚的刺痛,但识海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林渊紧握短刀,红焰在他周身熊熊燃烧,将那些试图再次凝聚的人脸逼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
幻境消失了。
迷雾虽然依旧浓郁,但那些扭曲的人脸已经不见,只剩下纯粹的白茫。空气中的怨毒之气淡了许多,左臂的刺痛也缓和了一些,污染值稳定在了 23%,没有再继续飙升。
他赢了。
赢了这场来自内心的较量。
林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口剧烈起伏,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刚才的幻境太过真实,几乎让他沉溺其中,若非最后关头的剧痛和【熔火爪】的霸道,后果不堪设想。
“守住本心……” 林渊低声重复着陆观澜的话,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知道,这绝不是最后一次幻境。在这诡异的秘境深处,还有更多的危险和考验在等待着他。
但他不会再退缩。
林渊握紧短刀,刀身的红焰虽然减弱了一些,却更加凝练。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再次迈开脚步,向着迷雾的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