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木门虚掩着,透进几缕昏黄的天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角落里的油灯早已燃尽,只剩下半截焦黑的灯芯,散发着淡淡的油烟味。
林渊靠在木板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青黑色纹路。那片纹路经过一夜的平复,稍稍淡了些,但皮肤下跳动的血纹依旧清晰,像是在提醒他体内那 60% 的污染值从未消失。
赵虎和陈青坐在对面的木箱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闷。密信的内容太过震撼,李玄通的阴谋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而更让人不安的,是陈默的突然出现和这封密信的来源。
“吱呀 ——”
虚掩的木门被轻轻推开,陈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夜行衣,只是脸上的疲惫更重了些,眼眶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林兄。” 他走进来,目光扫过三人凝重的脸庞,声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你们有疑虑。”
林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质疑的话堵在喉咙口,却没说出来 —— 陈默毕竟是曾经的同袍,分舵覆灭前,两人还一起执行过任务,他骨子里不愿意相信这个沉默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弟兄会有问题。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尤其是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时刻,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被无限放大。
赵虎率先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陈默,你得说实话 —— 这密信,你到底是怎么弄来的?还有你这几个月,到底去了哪里?”
陈默的目光落在赵虎身上,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放在地上轻轻打开。里面是几片泛黄的碎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潦草的地名,还有一串模糊的日期。
“这是我这三个月的行踪。” 他指着碎纸上的地名,“从南域到北疆,我找了七个当年参与过‘裂隙封镇’的老兵,其中三个已经疯了,两个不愿开口,只有两个愿意透漏一点消息 —— 他们都提到了李玄通,说他当年在封镇时,就和九渊教有过接触。”
他顿了顿,拿起那封盖着李玄通私印的密信,指尖微微颤抖:“我一开始也不信,直到半个月前,我潜入明监南域档案室。”
“潜入档案室?” 陈青的眉头皱得更紧,“明监档案室守卫森严,你怎么可能……”
“我在明监有个旧识。” 陈默的声音低了些,“他是档案室的杂役,当年受过我恩惠,偷偷给了我一份档案室的布防图。我等了三夜,才找到机会溜进去 —— 这封信,就藏在档案室最里面的暗格里,和一堆九渊教的卷宗放在一起。”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林渊,眼神里带着一丝急切和恳切:“我翻了那些卷宗,里面记载着近五年九渊教袭扰明监据点的时间和地点,而每次袭扰前三天,李玄通都有过‘密令’发往对应区域的明监分部,内容都是‘暂避锋芒,勿要硬拼’。”
林渊的指尖停在青黑色纹路上,没有说话。
陈默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连细节都经得起推敲 —— 档案室的布防、旧识的帮助、卷宗的记载…… 这些都不像是编造的。但正因为太 “合理”,反而让人心里发虚。
分舵覆灭后,隐监弟兄死的死、散的散,陈默是唯一一个消失这么久又突然出现的人。他带来的消息太关键,太致命,由不得人不怀疑:这会不会是李玄通的又一个圈套?用一封伪造的密信,借陈默的手,诱使他们这些残余的隐监自投罗网?
“你那旧识,现在在哪?” 林渊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陈默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黯淡了些:“我离开档案室的第二天,他就‘失足’掉进了护城河,尸体三天后才浮上来。”
“死了?” 赵虎的眉头挑了挑,“未免太巧了。”
“是太巧了。” 陈默没有否认,苦笑了一下,“所以我更确定,这封信是真的。李玄通在灭口,他在怕 —— 怕有人发现他的秘密。”
他向前倾了倾身,目光紧紧盯着林渊:“林兄,我知道你不信我。换作是我,我也会怀疑。但分舵的弟兄不能白死,陆师兄不能白死!李玄通这种败类,必须付出代价!”
提到陆观澜,林渊的指尖猛地收紧,胸口的青黑色纹路又开始发烫。他想起分舵的烈焰,想起陆观澜最后推他出去时的眼神 —— 那里面有托付,有不甘,唯独没有绝望。
如果连他们都因为怀疑而停滞不前,那些死去的弟兄,又能指望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我不是不信你。” 林渊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是这事太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
他站起身,走到陈默面前,目光落在那封密信上:“你说要联手揭露李玄通,打算怎么做?”
陈默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希望:“北境那两个愿意开口的老兵,手里有当年李玄通和九渊教接触的信物。只要拿到信物,再加上这封密信,还有那些卷宗的记录,就算李玄通权势再大,也无法抵赖!”
“北境……” 赵虎皱起眉头,“那里离南域千里之遥,九渊教和明监的势力都盘根错节,咱们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拿到信物?”
“我已经联系了几个隐监的旧部,他们现在就在北境待命。” 陈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管,里面卷着一张纸条,“这是他们的联络方式。只要咱们能过去,就能汇合。”
林渊接过竹管,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和陈默之前的碎纸上的笔迹一致,带着一种独特的顿挫感。他沉默了片刻,将竹管收好,抬头看向陈默:“北境的裂隙情况怎么样?我体内的污染…… 可能撑不了太久。”
提到污染,陈默的目光落在林渊胸口的青黑色纹路上,眼神复杂:“张前辈说过,北境的雪山里有处‘净灵泉’,能净化裂隙污染。咱们去北境,一来找信物,二来…… 或许能找到净灵泉。”
林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净灵泉!
他没想到,陈默竟然也知道净灵泉的存在。
这更让他觉得,陈默这三个月的行踪,绝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但此刻,他没有追问 —— 无论陈默的目的是什么,北境都是唯一的去处。
“好。” 林渊点了点头,声音斩钉截铁,“就去北境。”
赵虎和陈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但我有个条件。” 林渊看向陈默,目光锐利,“从现在起,你的行踪必须在我们视线之内。不是不信任,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
陈默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坦然:“应该的。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虑,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仓库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但那层无形的隔阂依旧存在。信任这东西,一旦有了裂痕,就很难再恢复如初。
林渊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看向外面渐渐亮起的天色。明监的巡逻队已经换岗,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带着金属的碰撞声,像是在提醒他们时间紧迫。
“今天就动身。”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赵虎,你去备马车和干粮,尽量低调。陈青,你去联络南域剩下的弟兄,告诉他们我们要去北境,愿意来的,在城西破庙汇合。陈默…… 你跟我走,去取点东西。”
“取东西?” 陈默愣了一下。
“嗯。” 林渊点头,指了指胸口,“张前辈留下的药箱里,有几味能暂时压制污染的草药,得带上。”
其实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东西要取 —— 那枚从幻魔统领身上得到的时空裂隙碎片。他没说,不是信不过陈默,而是这碎片的来历太过诡异,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陈默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跟在林渊身后走出仓库。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渊走在前面,能感觉到身后陈默的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审视,像是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他知道,这场联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试探和怀疑。李玄通的阴谋像一张大网,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网中的鱼,既要挣脱网的束缚,又要提防身边可能存在的暗刺。
胸口的青黑色纹路又开始微微发烫,带来一阵熟悉的刺痛。林渊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躁动的污染,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无论前路有多少猜忌和危险,他都必须走下去。
为了分舵的弟兄,为了陆观澜师兄,也为了弄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信任或许会迟到,但真相绝不会缺席。
至少,他愿意相信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