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笼罩在铅灰色的云层下,苏瑶掀开马车帘角,望着朱雀大街上悬挂的褪色宫灯。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依旧热闹,绸缎庄的绣娘隔着窗棂飞针走线,可城墙上新增的暗哨、街角来回巡逻的禁卫军,都在无声诉说着这座都城的暗流涌动。楚墨寒察觉到她的不安,伸手将她肩头的披风紧了紧,玄铁护腕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莫怕,有我在。”
进宫的甬道铺着崭新的青石板,却掩不住砖缝里未干的血迹。苏瑶踩着满地银杏叶,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回廊回响,突然想起三年前初入宫时,也是这样的季节。那时她还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如今却成了边疆归来的护国夫人,命运的轨迹早已被血色浸透。
金銮殿内,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新皇斜倚在蟠龙宝座上,腰间玉带坠着的东珠随动作轻晃,目光在苏瑶身上游移时,仿佛将她当作一件待价而沽的珍宝。“听闻苏夫人在边疆设医馆、训女军,短短数月便让蛮夷之地夜不闭户。”他端起镶金茶盏轻抿,“不知这治国安邦的手段,是苏家的家学,还是靖王的教导?”
楚墨寒上前半步,铠甲相撞发出清响:“陛下谬赞。臣妇不过是依着《齐民要术》施粥赈灾,照着《孙子兵法》布防巡夜,皆是前人智慧。至于靖王……”他顿了顿,余光瞥见阶下皇后兄长嘴角的冷笑,“王爷心系百姓,常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臣妇不过谨记教诲罢了。”
新皇似笑非笑地敲了敲扶手,青玉镇纸磕在龙纹案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好一个‘水能载舟’!来人,赐苏将军城西别院,即日起协助左丞相整饬军务。”这道旨意如惊雷炸响——左丞相是皇后母族的核心,将楚墨寒调离边疆精锐,分明是要斩断萧逸的羽翼。
回府的马车上,苏瑶捏着皇帝赏赐的玉牌,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他们这是要瓮中捉鳖。”她将玉牌抛向车帘,看它坠落在泥泞中,“边疆刚稳定,南方又闹水患,此时将墨寒调去京城……”话音未落,车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
楚墨寒猛地掀开车帘,只见柳氏的软轿停在三丈外,苏婉正踩着绣鞋,故意将沾着香粉的绢帕丢在马车前。“姐姐这是衣锦还乡了?”苏婉扶着丫鬟的手,眼中闪着怨毒的光,“听说边疆条件艰苦,姐姐这细皮嫩肉的,没被风沙刮花了脸吧?”
柳氏从轿中探出半张脸,眼角的珍珠坠子随着笑声轻颤:“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瑶儿如今是大楚的功臣,前些日子皇后还念叨着,要给她办接风宴呢。”这话如同一记重锤,苏瑶看着柳氏鬓边那支镶着西域红宝石的金步摇——正是皇后母族商队的货物。
入夜,苏瑶在书房整理边疆带回的舆图,烛火突然剧烈晃动。暗卫从房梁跃下,呈上一封血书。展开的刹那,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信笺上用血画着断尾的凤凰,正是柳氏一族的徽记。墨迹未干的角落里,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还记得你母亲临终前的惨叫吗?”
窗外传来乌鸦的啼叫,苏瑶起身推开窗,寒风卷着枯叶扑进屋内。远处,萧逸的王府方向亮起几盏幽蓝的灯笼——那是他被监视的信号。她想起白日里新皇话中藏刀的试探、柳氏不怀好意的拜访,突然意识到这场回京,根本不是圣恩,而是精心布置的死局。
更漏声里,苏瑶将血书投入火盆,看它在火焰中蜷缩成灰。铜镜里,她颈后的胎记在火光中若隐若现,那是母亲用最后一丝力气,在她皮肤上留下的印记。“母亲,”她对着摇曳的烛火轻声道,“当年没能护住你,这次,我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偿。”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江南水道上,一艘商船正逆流而上。船舱内,戴着青铜面具的神秘人展开密信,目光扫过“苏瑶回京”四字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伸手拨动案上的沙盘,代表大楚的棋子被红色砂砾缓缓吞噬,而代表邻国的旗帜,正沿着边疆防线悄然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