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通九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迅猛,长江中下游的云层仿佛被无形巨手重重压下,铅灰色的云团在天际翻涌,时不时撕开一道耀眼的闪电。岳阳城外的洞庭湖,往日平静的湖面此刻化作沸腾的汪洋,浪头足有两人高,裹挟着折断的芦苇与枯枝,恶狠狠地拍打着堤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不好啦!南津港的堤坝裂了!\"尖锐的呼救声穿透雨幕。蓑衣斗笠下,老河工李长根死死攥着探水杆,浑浊的江水已经漫过他的脚踝。裂缝中渗出的水流像一条条扭曲的黑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夯土堤坝。他转头嘶喊,声音被暴雨撕得支离破碎:\"快!取麻袋装石子!\"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随着一声沉闷的轰鸣,堤坝轰然崩塌,浑浊的江水如脱缰的猛兽倾泻而出。千亩良田瞬间沦为泽国,正在抢收的稻穗在洪水中打着旋儿,转眼间便没了踪影。远处村庄的犬吠、孩童的啼哭与洪水的咆哮交织成人间炼狱,茅草屋在洪流冲击下如纸片般倒塌,数名村民死死抱住歪斜的树干,绝望的呼救声渐渐被吞噬。
与此同时,黄河流域的灾难同样触目惊心。开封段的黄河水位已突破百年最高纪录,平日里宽阔的河道此刻几乎与堤岸平齐。浑浊的河水裹着磨盘大的冰块与枯木,以雷霆万钧之势冲撞着古老的堤坝。\"轰隆——\"一声巨响,陈桥镇的堤坝轰然洞开,洪水如利剑般撕开缺口,瞬间形成数十丈宽的决口。
\"救命啊!\"抱着门板逃生的老妪被浪头掀翻,转眼没入浊流。岸边百姓疯狂奔逃,身后的洪水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紧追不舍。满载着家当的牛车陷入泥泞,绝望的牛倌挥舞着鞭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洪水吞没自己的妻儿。方圆百里内,村庄、市镇接连沦陷,往日炊烟袅袅的中原大地,此刻只剩下漂浮的房梁与绝望的哭嚎。
灾情以八百里加急传入长安时,太极殿内的气氛凝重如铅。皇帝李漼盯着铺满御案的奏折,指节捏得发白。泛黄的宣纸上,墨迹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却依然能辨认出\"溺亡数千颗粒无收\"等刺目字眼。\"黄河、长江同时告急,这是天要亡我大唐吗?\"他猛地起身,龙袍扫落案上的玉镇纸。
朝堂上,百官争论不休。户部尚书捧着账册,声音发颤:\"陛下,国库余粮仅够赈济半月,若不尽快堵住决口......\"话未说完,工部侍郎便抢白道:\"当务之急是征调民夫加固堤坝!\"左谏议大夫却摇头叹息:\"往年亦是如此,可哪次不是治标不治本?\"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越众而出。正是刚从陇右归来的苏砚,他的官服还带着边关的风尘,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陛下,臣愿前往治水。此次定要以机关之术,根治水患!\"
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重重拍案:\"好!朕命你为治水总督,凡所需人力、物力,皆可先斩后奏!\"
三日后,苏砚的马车驶出长安城门。车窗外,细雨仍在淅沥,他望着路边衣衫褴褛的灾民,握紧了腰间的机关图纸。墨家祖师曾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此刻他终于明白,那些精巧的齿轮与杠杆,不仅能用于战争,更能成为拯救苍生的利器。而在黄河与长江的惊涛骇浪中,一场与洪水的生死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